山谷中雾气散尽,晨曦微露,将一片狼藉的景象勾勒出来。破碎的黑色石柱,地面上深深的爪印和踩踏痕迹,以及那残留的、令人作呕的邪能气息,无不诉说着昨夜战斗的惨烈。
方朝阳强忍着经脉中传来的阵阵空虚和刺痛,混沌道基如同久旱的田地,缓慢而贪婪地汲取着周围天地间稀薄的元气。他走到那幽深的洞口前,向下望去,只见洞壁光滑,深不见底,残留的邪异气息正随着地脉的自我调节而缓缓消散,那条被强行开辟出的能量“血管”已然彻底崩断。
“掠灵转龙阵”被破,此地的龙脉虽受损,但总算保住了根基,假以时日,在山鬼的守护下应当能够逐渐恢复。只是那“高天原”意志留下的“印记”之言,如同阴云般萦绕在他心头。
他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潮湿空气,转身朝着寨子方向走去。步履虽有些虚浮,但脊梁依旧挺直。
尚未走出山谷,就听见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只见黄虎如同一头刚犁完地的壮牛,浑身沾满泥污和些许暗红色的痕迹(显然是某些不长眼的东西留下的),扛着铜棍,带着几十个惊魂未定、但眼神中已少了许多恐惧的寨民走了过来。领头的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阿岩,此刻他看着方朝阳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敬畏。
“方哥!”黄虎看到方朝阳,眼睛一亮,快步冲上前,瓮声道:“寨子里的骚乱平息了!有几个被邪气迷了心窍的家伙和几个藏头露尾的杂碎,都被俺和寨子里能动弹的汉子们料理了!多亏了你破了大阵,那些鬼东西一下子就蔫了!”
他口中的“杂碎”,自然是九菊一派潜伏在寨民中或趁机混入的底层成员。
阿岩走到方朝阳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用生硬的汉语,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说道:“多谢……法师,救了寨子。” 他身后的寨民们也纷纷低下头,表达着无声的感激。昨夜山鬼咆哮、地动山摇,随后雾气消散,邪祟退去,他们再愚钝也明白,是这个外乡来的年轻人解决了灾祸的源头。
方朝阳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到乐文静也从寨子方向快步走来,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显然守护客栈并未遇到太大危险。
“朝阳!”乐文静看到他无恙,明显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没事吧?后山刚才的动静……”
“无妨,阵眼已破。”方朝阳言简意赅,没有多提那“高天原”意志的事情,以免徒增恐慌。他看向阿岩,“鬼婆何在?”
阿岩神色一黯,指了指寨子最高处那栋看起来最为古老、也最为神秘的吊脚楼:“鬼婆她……昨夜为了安抚山鬼,强行沟通祖灵,消耗太大,现在在休养。”
方朝阳了然。鬼婆作为寨子的精神领袖,在邪阵影响和山鬼暴动的双重压力下,必然付出了极大代价。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苗女气喘吁吁地跑来,对着阿岩和方朝阳等人急切地说了几句苗语。
阿岩脸色一变,看向方朝阳:“法师,鬼婆醒了,她说……要见你。”
方朝阳眼神微动,点了点头。
在阿岩和那苗女的引领下,方朝阳、乐文静和黄虎来到了寨子最高处的吊脚楼。楼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和香烛气味。鬼婆半倚在铺着兽皮的竹榻上,脸色蜡黄,气息微弱,比昨夜见到时更加苍老,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她挥了挥手,示意阿岩和苗女退下,楼内只剩下她和方朝阳三人(黄虎被乐文静强行拉进来,以防万一)。
鬼婆的目光首先落在方朝阳胸前那枚已经恢复温润、但隐隐泛着一层土黄色光晕的玉坠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复杂。
“外乡的法师……你做到了。”鬼婆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你斩断了刺入大地心脏的毒刺……寨子,欠你一条命。”
方朝阳平静回应:“分内之事。此地龙脉受损,但根基未毁,好生休养,自有恢复之日。”
鬼婆缓缓摇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毒刺……不止一根。”
方朝阳心中一震,神色凝重起来:“请鬼婆明示。”
鬼婆吃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向东方、北方、西北……等多个方向,声音带着一种源自古老传承的悲怆与愤怒:“我能感觉到……大地在哀鸣。很多地方……很多像我们这样的‘节点’……都在被不同的‘毒刺’刺入,被抽取着生命……那是这片土地积累了千万年的‘气’……是支撑一切的根基……”
她虽然无法像方朝阳那样清晰感知到“国运龙气”这种宏大的概念,但作为与地脉山灵紧密相连的巫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这片古老土地的痛苦和衰弱!这与方朝阳关于九菊一派在全国布阵窃取国运的猜测,不谋而合!
“他们……像贪婪的吸血蚂蟥……布下了一张大网……”鬼婆喘息着,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我们这里……只是其中一条细小的脉络……”
方朝阳深吸一口气,果然如此!津门港是水脉节点,窃取的是与水相关的运势和生机;这苗寨是山灵节点,窃取的是地脉龙气。九菊一派的手段阴毒而全面,他们在系统地、有预谋地破坏和掠夺华夏大地的根基!
“可知其他‘毒刺’大致在何方?有何特征?”方朝阳追问,这是至关重要的情报。
鬼婆闭上眼睛,似乎在竭力感知,片刻后,她报出了几个模糊的方位和特征:“东方……大江入海之处,水汽被扭曲……西北……古战场之下,金戈煞气被引动……北方……皇陵之侧,阴龙之气躁动不安……还有……西南……密林深处,生机在莫名流逝……”
她每说一处,方朝阳的心就沉下一分。这些地点,无不是关乎一地甚至一国气运的关键所在!九菊一派的布局,堪称惊天!
“多谢。”方朝阳郑重道谢。鬼婆提供的这些信息,虽然模糊,却为守夜人和他接下来的行动指明了方向。
鬼婆疲惫地摆了摆手,最后深深看了方朝阳一眼,目光尤其在他胸前的玉坠和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睛上停留:“年轻人……你的路,还很长。你身上的‘混沌’与‘星痕’……或许是破局的关键……小心……‘高天原’的注视……他们……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新躺倒,闭上了眼睛。
方朝阳心中凛然。鬼婆不仅点明了他最大的优势(混沌道基与星核碎片),也证实了他最深的担忧——他已经被九菊一派背后的存在盯上了。“印记已种下”,绝非虚言。
他不再打扰,带着乐文静和黄虎悄然退出了木楼。
站在高处,俯瞰着渐渐恢复生机的寨子,晨光洒落在梯田和吊脚楼上,镀上一层金边。但方朝阳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方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黄虎挠头问道。
乐文静也看向方朝阳,等待他的决定。
方朝阳目光扫过手中那枚得自风门司祭的、已经破裂的菊纹罗盘碎片,又想起鬼婆所指出的那几个方位,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此地不宜久留。”他沉声道,“九菊一派在此受挫,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将这里的情况和鬼婆提供的线索,尽快告知守夜人。”
他顿了顿,看向乐文静和黄虎:“然后,我们需要主动出击了。”
“不能坐等他们一个个节点布设完成。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找到并摧毁更多的阵眼,打断他们的窃国进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下一站,”方朝阳的目光投向鬼婆所说的其中一个方向,那里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源地之一,也是历代皇陵所在,“我们去西北。”
那里有古战场的金戈煞气,有皇陵的龙脉余荫,必然是九菊一派重点关照的区域之一!
三人没有再多做停留,婉拒了寨民的挽留和答谢,在阿岩等人复杂的目光中,迅速离开了这座刚刚经历了一场隐秘战争的苗寨。
归途似乎顺畅了许多,但方朝阳的心却更加沉重。
个人的恩怨,团队的安危,如今都与一个关乎国运存亡的惊天阴谋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前路,注定更加凶险。但他别无选择,唯有执剑前行,在这条守护龙脉、扞卫国运的荆棘之路上,斩出一条生路!
《太平道人方朝阳》的故事,由此正式卷入了一场波及全国、关乎华夏气运的宏大叙事之中。新的征程,指向西北,那里有更多的秘密、更强大的敌人,以及……更沉重的责任,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