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共和国——冲锋!”
卡登将军的命令,通过军官的嘶吼和刺耳的冲锋号,撕裂了红谷平原的空气。
萨沙握紧了手里的步枪,枪托因手心的冷汗变得有些滑腻。
他跟着人潮,从临时挖好的壕沟里一跃而出。
脚下的土地松软的吓人,炮弹坑和烧焦的痕迹随处可见。
空气里那股子甜腥气,混合着神术残留的古怪味,闻的让人想吐。
他们的任务很明确:冲上去,到那些趴窝的“犀牛”坦克旁边,用血肉之躯建立一道防线,挡住那些发疯的十字军,给后头的工兵争取时间。
说白了,就是用命去填。
“跑起来!别他妈的像个娘们!”
一个老兵从萨沙身边冲过去,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想活命就别直线跑!找弹坑!注意天上掉下来的发光玩意儿!”
“我看不见敌人!”
旁边一个新兵蛋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看不见就对了!”
老兵吼道,“等你看清他们的脸,那该死的斧子已经嵌进你的脑门了!开火!对着前面那堆烂泥和尸体开火!压制!懂吗?!压制!!!”
萨沙学着老兵的样子,弯着腰,跑出难看的S型路线,一头扎进一个浅弹坑里。
头顶上传来一阵阵古怪的破空声,那是闪耀着微光的箭矢。
它们没有固定的弹道,有的甚至会在半空划出诡异的弧线。
一支圣光箭矢拖着长长的尾焰,“噗”的一声,钉在萨沙前方几米远的泥地里,炸开一小团白色的火焰,把泥土都烧成了结晶状。
“妈的,神棍!”
萨沙旁边的班长骂了一句,探出半个头,用步枪飞快打出三个点射。
“砰!砰!砰!”
“看见那个浑身冒光的骑士了没?二排七点钟方向,正在给长矛加持!干掉他!”
班长在通讯频道里低吼。
“我够不着!他在掩体后面!”
“那就给老子往前拱!一班的,手榴弹!把那几个顶在最前面的铁罐头给我炸开!”
一个战友刚从弹坑里爬出去几步,一道刺目的光柱就从天而降,准确的砸在他的身上。
那名战友的身体瞬间绷直,抽搐着倒下,身上还冒着焦糊的黑烟。
萨沙的心脏像是被攥紧了,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手脚并用的在烂泥里匍匐前进,冰冷的步枪是他唯一的依靠。
另一边,十字军的阵地上。
神父高举一柄祝福过的权杖,对着面前一群眼神狂热的士兵高喊:
“主的战士们!那些亵渎神明的钢铁魔兽,已被主的愤怒禁锢!但它们还没有被净化!”
他指向远处那些趴窝的“犀牛”坦克。
“你们的任务,就是用主的圣火,彻底烧毁这些污秽之物!每一个!都不准留下!”
新兵皮埃尔和他同村的几个年轻人,紧张的站在队伍里,手里都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画着复杂符文的陶罐。
“这是神怒陶罐,里面灌注了神官大人们三天的祈祷之力。”
神父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只要把它扔到那些钢铁魔兽的脚下,圣火就会引爆,净化一切邪恶!”
“神父,可是,那些异端有喷火的铁棍。。。”
一个胆小的士兵小声问。
神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变得严厉起来。
“主的荣光会庇佑你们!为圣战而死,是主的恩赐!你们的灵魂将直接升入天堂,家人会得到教会的百倍抚恤!”
皮埃尔握紧了冰冷的陶罐,想起了自己画在木板上的儿子,还有妻子玛丽。
神父说,杀了异端,就是救家人。
他身边的同乡,那个叫卢卡的壮汉,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皮埃尔,别怕。想想你的小卢克,难道你想让他生活在一个没有神的世界里吗?那些异端,会把我们的教堂都拆了!”
“为了吾主!净化异端!”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所有士兵都跟着狂热的嘶吼起来。
“冲啊!把魔鬼送回地狱!”
皮埃尔闭上眼,再睁开时,恐惧被一种混杂着使命感和绝望的疯狂所取代。
他发出了一声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怒吼,抱着陶罐,跟着人群冲了出去。
战场中央,血肉磨坊的中心。
“机枪手!哑火了?!说话!”
萨沙的班长趴在一辆履带被打断的“犀牛”侧面,对着通讯器咆哮。
坦克顶部的同轴机枪刚才还在怒吼,现在却没了动静。
“不行!卡壳了!妈的,这枪管烫的能煎鸡蛋!”
“那就用你的步枪!顶住!那些抱着罐子的疯子又上来了!”
几十个抱着陶罐的十字军,像一群不要命的疯狗,在箭雨和祝福法术的掩护下,从各个方向冲向他们据守的这辆坦克。
萨沙换上一个新的弹匣,探出半个身子,冷静的点射。
一个十字军狂信徒离他只有不到二十米了,他那张因为狂热而扭曲的脸,在硝烟中看得清清楚楚。
萨沙扣下扳机。
子弹准确的击中那名狂信徒的胸口。
对方踉跄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后倒去。
但在临死前,他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陶罐奋力扔了出去。
“卧倒!!!”
班长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
“轰!”
陶罐在坦克履带旁炸开,一团惨白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甚至将坦克的钢板都烧得发红。
剧烈的爆炸把萨沙掀翻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
皮埃尔冲在人群中。
他亲眼看到跑在自己前面的同乡卢卡,被坦克上射出的一串子弹扫中,整个人被打成了两截,碎肉和内脏飞得到处都是。
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动弹,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但那些共和国的士兵正在坦克的残骸后面,用喷火的铁棍疯狂地朝他们射击。
“净化他们,升入天堂。。。”
神父的话语和卢卡惨死的画面,在他脑子里疯狂交织。
皮埃尔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嚎,从地上一跃而起,闭着眼睛,不管不顾的向前猛冲。
他只记得一个念头: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
萨沙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刚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黑影嚎叫着朝他扑了过来。
距离太近了,来不及开枪。
萨沙下意识的将带刺刀的步枪横在身前。
皮埃尔的长矛被枪身挡开,但他整个人借着冲势,狠狠撞在萨沙身上,两人一起滚进了旁边的泥坑里。
萨沙的头盔飞了出去,额头磕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直冒金星。
皮埃尔也摔得不轻,但没管别的,翻身就去摸索掉在一旁的“神怒陶罐”。
萨沙怒吼一声,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翻身压了上去。
无关信仰,无关国家,无关荣誉。
在肮脏泥泞的弹坑里,两个同样年轻的士兵,像两头野兽一样扭打在了一起。
用拳头,用牙齿,用刺刀,用任何能伤害到对方的东西,只为了活下去。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
当黄昏的余晖,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红色的时候,双方的军营里,同时响起了收兵的号角。
共和国的士兵们抬着伤员,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退回了防线。
付出了惨重的伤亡,最终只拖回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受损坦克。
萨沙被人从尸体堆里扒了出来,他还活着,胳膊脱臼,身上全是伤,但总归是活了下来。
他被抬上担架时,回头看了一眼那片遍地尸骸的战场,眼神麻木。
皮埃尔同样被他的战友从泥坑里拖走,一条手臂诡异的扭曲着。
意识模糊,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甚至都记不清对方的长相。
只知道,自己今天杀了很多“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