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预案,一个仅仅停留在理论上的名字。
此刻,它正以一种最原始、最混乱的方式,在地面上铺展开来。
各级军官扯着嗓子,在烟尘与惨叫声中来回奔跑,用脚踢,用枪托砸,强行将那些四散躲避的士兵重新按班排组织起来。
“都他妈给老子站起来!枪口朝上!”
“你是死了吗?没听到命令?对准天上那些该死的大鸟!”
在军官们的呵斥下,无数顶钢盔从堑壕的边缘探了出来。
士兵们仰着头,看着天空中那些依旧在盘旋的金色死神,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用魔能步枪去打几千尺高空、快如闪电的狮鹫?
这和用石头去砸月亮有什么区别?
克洛克排长一脚踹在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新兵屁股上,后者正想把头缩回掩体里。
“躲什么躲!天上那玩意儿长了千里眼,能看见你这颗小脑袋?”
新兵快哭了,声音颤抖:
“排长……打不着啊……飞得那么高……”
“闭嘴!”
克洛克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将军让咱们抬头,咱们就抬头。让你开枪,你就把子弹给老子打光!”
就在这片混乱的、自下而上的组织勉强成型时,卡登那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声音,通过遍布阵地的魔能扩音石,猛地砸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步兵单位注意!放弃精确瞄准!以排为单位,听我口令,进行覆盖射击!”
卡登的声音因愤怒和急促而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我们要的不是打中!是让他们无处可躲!”
这道命令,让所有士兵都愣住了。
放弃瞄准?
新兵们更加茫然了,这闻所未闻的指令,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训练范畴。
但克洛克这样的老兵,眼神却瞬间亮了。
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扭头对着身边那个吓傻的新兵,咧开一个狰狞的笑。
“小子,听见没?别他妈瞄了!”
克洛克一把抓过新兵手里的步枪,将枪口朝向天空的大致方向,“管他是什么鸟!飞得再高,也怕枪子儿多!”
天空之中,安布罗斯已经重新组织起了一部分部队。
莉兰妮制造的“空中乱流”确实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甚至损失了三名骑士。
但这种看不见的敌人,也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怒火。
“是法师的把戏!他们在改变气流!”
“全员注意!寻找稳定的气流层,降低高度!从侧翼穿插!先把他们的法师塔给敲掉!”
安布罗斯的声音在骑士们的专属频道中回荡。
躲避乱流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到那些相对平稳的“间隙”。
十几名骑士组成的先锋小队,在一名伯爵的带领下,找到了一个风切变的薄弱区域,他们驾驭着狮鹫,迅速降低高度,如一群金色的剃刀,准备从低空掠过,直插共和国军后方的临时法师塔。
他们看到了地面上那些抬起头、举起步枪的“泥腿子”。
伯爵骑士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这种零散的、毫无准头的射击,能干什么?
给狮鹫挠痒痒吗?
然而,就在他们将高度降低到一千尺左右,即将进入攻击姿态的瞬间。
卡登冰冷的声音再次从地堡中发出,传达到了指定的地面单位。
“目标,左翼低空编队!G区,五号至二十一号排!准备……”
命令通过基层军官,迅速传达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G区负责防守的十七个步兵排,近两千名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将枪口对准了那片空域。
“开火!”
没有单发的脆响,没有精准的点射。
近两千支魔能步枪,在同一秒内,将扳机扣到了底。
“突突突突突——!”
刺耳的、连成一片的轰鸣声,仿佛一头钢铁巨兽在仰天咆哮。
数千发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魔能子弹,在瞬间脱离枪口,汇成了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洪流,从地面直冲天际。
那不是精准的箭矢。
那是一道稀疏,但覆盖范围巨大无比的“弹幕之墙”!
一道由钢铁、魔能和死亡构成的,绝望的屏障。
带头的伯爵骑士瞳孔猛地一缩。
他预想过被魔法击中,被弩炮射穿,但从未想过,会迎面撞上一片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暴雨”!
下意识地猛拉缰绳,胯下的狮鹫发出一声尖啸,强行扭转身体。
躲过了弹幕最密集的核心区,但翅膀的边缘依旧被七八发流弹扫中,打出了一连串的血花,羽毛纷飞。
剧痛让狮鹫发出一声怒鸣,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骑士,硬是稳住了坐骑,狼狈地重新拉升高度。
他躲过去了,但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年轻骑士,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头狮鹫,因为前面同伴的突然转向而慢了一拍,一头扎进了弹幕最密集的区域。
狮鹫那坚韧如皮甲的皮肤,可以轻松抵挡一两发流弹的冲击,甚至能让子弹打滑弹开。
但,那不是一两发。
是数十发,近百发!
“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入肉声响起。
子弹轻易地撕开了那身华丽的金色羽毛,击碎了角质层,钻进了肌肉,折断了骨骼。
那头神骏的巨兽,引以为傲的翅膀,在一瞬间被打成了烂糟糟的破布。
“唳——!”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悲鸣,响彻了整个战场。
它最后的挣扎,只是徒劳地在空中翻滚了两下,然后便像一块石头,带着背上同样被打成了筛子的骑士,一头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地面上,数万共和国士兵,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刚才还不可一世、如同天神下凡般的金色巨兽,就这么……被他们手中的步枪,打下来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战场两秒。
下一秒,山崩海啸般的、压抑不住的狂喜欢呼,从每一道堑壕中爆发出来,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