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铁锁弹开,巴顿出现在门口,整个人很憔悴,眼神里透着股疯劲。
他没说话,示意里昂跟上。
巴公馆里一片安静。
两人一前一后,停在一扇木门前,门缝里透出昏暗的光,还有一股病人身上腐烂的气味。
巴顿身子僵了一下,然后猛的推开了门。
房间里的景象,让里昂的瞳孔瞬间收缩。
一个女人趴在床边,肩膀抖得很厉害,像是在小声哭。
卧室中间站着一个穿灰袍子的老头,瘦瘦高高,留着山羊胡。
床上躺着一个年轻人,应该就是巴顿的儿子。
他双眼紧闭,嘴唇干裂发紫,脸颊烧得通红,胸口只有一点微弱的起伏,每次呼吸,喉咙里都挤出“嗬嗬”的响声。
里昂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年轻人盖着被子的腿上。
厚绷带被黑红色的血和黄绿色的脓水浸透了,那股臭味就是从这里来的。
老头看着巴顿充满哀求的眼神,沉重的摇了摇头。
“准备后事吧,巴顿队长。”
老医师的声音不高,但这句话让巴顿彻底没了指望。
“没救了,任何药都没有用了。让他安安静静的走,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趴在床边的女人闻言,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巴顿高大的身子晃了一下,拳头攥的死紧,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没救了?”
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抖得不成样子。
老医师叹了口气,脸上是那种公式化的同情:
“再用药只会让他更痛苦,这是命。”
说完,他扫了门口的里昂一眼,眼神里满是看不起。
这一眼提醒了巴顿。
他猛的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里昂。
“你,还有什么话说?”
巴顿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
“我的赌约还没兑现。”
里昂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没想到。
他没有害怕,也没有解释。
他直接穿过人群走到床边,动作很平静,和周围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兑现之前,”他看向巴顿,声音很清楚,也很镇定,“让我看看他的伤口。”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胡闹!”
老医师第一个跳起来,山羊胡子气的发抖,“人都快死了,你还想折腾他?你想干什么?这是骗钱骗到死人头上了?”
里昂根本没看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巴顿。
他的眼神像是在说,决定权在你手上。
这种冷静,反而让快要崩溃的巴顿也跟着冷静下来。
看了看床上快没气的儿子,又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
希望已经被抽干了,还怕再多一次失望吗?
“看。”
巴顿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沙哑的吓人。
得到许可,里昂不再犹豫。
他在众人怀疑和吃惊的目光里伸出手,动作轻快的开始解绷带。
随着绷带一圈圈解开,房间里的臭味更加浓烈。
巴顿自己都退了半步,脸上的肉直抽抽。
当最后一层粘着皮肉的纱布被揭下,伤口彻底露了出来。
皮肉紫黑的翻卷着,伤口边缘高高肿起,深处不停渗出黄绿色的脓液。
里昂甚至能感到一股灼人的热气从伤口里冒出来。
饶是里昂,胃里也一阵翻江倒海。
但,脑海中却清晰的浮现出指引者大人的教诲。
腐烂之菌,生于污秽,畏惧烈火与净水。
其表象为:伤处肿胀、流脓、触之滚烫,闻之恶臭......肿胀、流脓、滚烫、恶臭。
没错,全对上了。
他心里一下就有底了。
这不是什么不治之症,他知道该怎么治。
知识就是他现在的底气。
里昂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里的光亮,却让旁边的老医师很不高兴。
“看到了?没救了。”
老医师抓住机会,声音尖刻的嘲讽,“都烂到骨头里了,谁来也救不了。小子,我劝你现在就跪下跟巴顿队长认错,说不定还能死的好看点。”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个骗子踩在脚下,好保住自己第一医师的名头。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里昂的鼻子上:
“你,现在,还敢说你能救吗?”
里昂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懒得搭理。
他直接转向巴顿,语气平静,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准备三样东西。”
“一整坛最烈的酒。”
“一叠干净的白布。”
“还有一大盆刚烧开的热水,要还在冒热气的那种。”
一连串的要求,让房间里再次一片死寂。
烈酒?
那是给快死的人灌下去麻痹痛苦的,可人已经昏迷了。
白布可以理解。
但开水?
滚烫的开水?
要用开水去浇一个快死的病人?
这跟治病有任何关系吗?
“荒谬!简直没听说过!”
老医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的叫起来,“巴顿队长,你听听!他这是要救人,还是要用酷刑折磨你儿子最后一口气?烈酒和开水,这是哪个乡下神棍发明的杀人法子?”
巴顿的脸黑了下来。
他死死的盯着里昂,想从那张年轻的脸上找出一丝慌乱或心虚。
没有。
里昂只是平静的回望着他,眼神专注的可怕,像个准备动手的工匠。
巴顿的脑子乱成一团。
一边,是宣判儿子死刑、代表城里最高医术的老医师。
另一边,是行为古怪、说话笃定、拿自己命做赌注的神秘年轻人。
“我最后问你一遍。”
巴顿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又干又刺耳,“你确定,你要用这些东西,来救我的儿子?”
“我确定。”
里昂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人都绝望了,一点点光亮都像是救命稻草。
这提议虽然不合常理,但好像也是眼下唯一的方法。
巴顿猛的闭上眼,再睁开时,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
他不再理会一旁气得脸色发紫的老医师,转头对着门外的卫兵,用尽全身的力气吼道:
“去!按他说的办!把酒、布、还有滚烫的开水,全都给我拿过来!快!”
老医师的讥笑声卡在了喉咙里,不敢相信的看着巴顿,又看看那个冷静的过分的年轻人,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很快,卫兵们手忙脚乱的把里昂要的东西全部搬来。
一整坛没开封的烈酒,一叠雪白的亚麻布,还有一盆还在“刺啦”冒着白气的滚水。
里昂把东西在床边空地上一件件摆好。
他挽起袖子,在大家又怀疑又搞不懂的目光里,开始动手。
他把一块干净白布放进滚水里,捞出来,也不管烫不烫手,用力拧干,然后开始仔仔细细的擦自己的手。
从指尖,到指缝,再到手腕和整个前臂,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