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内官在初知安歌那十三年所遭遇的一切时,还担忧着她那一颗历经苦难的心得如何才能补全。
她初来府上,也是寡言少语的,极少展露笑容。府上众人对她几乎是无所不应,怕她难过,怕她会沉浸在过往的乌糟事里走不出。
可如今看来,她倒成了这府上最多笑容的人,连带着整个王府每日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极好满足,哪怕简单新奇的小玩意都能让她心情愉悦。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好哄,时常因一点小事就可开怀一整日。”许内官想到她每日里那张总挂着大大笑容的脸,自己脸上的笑意就散不去,“若是先帝与先皇后尚在,知她如今在王爷身边过得开心,也会欣慰的。”
晏鹤川唇边微扬,眸底却复杂。
“是因以往这些小事于她而言,她是连盼望都不敢的。故而,如今但凡是不曾有过的夸赞,不曾吃过的东西,不曾玩过的新奇玩意……都能轻易叫她开心一整日。”晏鹤川轻轻撇去茶面的浮沫,声音缓缓。
他偶尔也会感到很庆幸,庆幸于她心性坚韧,不被过往之事所累,虽自泥沼而出,但心仍向光明,才得以自在鲜活。
入夜。
庭院灯火通明。
安歌已带着府中下人在堂前的庭院中支好了几处小火堆,用木头与铁棍支好了烤架。
一旁春福带着人端来了今日现杀完的并腌制好的鱼。
猛然,一阵急促的琴音响起。
“小祖宗,快歇会吧,您这手这一日可没停过。”阿镜在一旁出声劝着。
安歌盘坐在树下,面前支着一张琴案,在休息的间隙也不忘一通练:“答应了符公子回府也要练的,我不能言而无信。”
“已经练了很多了,奴婢帮您把琴先抱回房里啊。”阿镜过来欲将她的琴抱走。
安歌脑中浮现了一个好主意:“诶!别别别!”
安歌见她诧异的神情,眼里闪过狡黠:“我是让你们耳朵受了罪……等会儿!等会儿我保证让你们听听人间仙乐!”
阿镜大抵是猜到了她想做什么,瞪大了眼:“这可不敢想……快收起来吧殿下。”
安歌却跟没听到似的站起身,四处张望着:“我王兄呢?”
说着便寻去了书房。
又缠又拽地将人从书案后拉出后,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走嘛……王兄不去,那烤鱼都不香了。”
“怕是本王去了,大家吃的才不尽兴,你们玩就是。本王还有公务——”晏鹤川被她硬是拉拽到了门口,依旧微蹙着眉头拒着。
“府上的大家都很喜欢王兄的,你不在他们都不敢烤了,不信你去……”安歌一边不管不顾地双手拉着他的大手往前院去,偏偏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最后两个字,安歌说的都有些没底气了,“看看……”
前脚刚踏入前院,就发现大家正烤着,众人怔愣地抬头看着被安歌拉来的晏鹤川,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行礼。
晏鹤川轻轻挑了挑左边的眉梢,见她脸上浮现一抹尴尬之色,有些忍俊不禁。
“大家都是怕王兄等太久,这才赶紧烤上,毕竟这个鱼一时半会儿熟不了的……”安歌连忙找补着。
见他依旧含笑的模样,安歌直接不管不顾地当众抱住了他的胳膊,破罐子破摔:“我不管,你就得在这陪我一起烤鱼,是你答应我的,你不来算什么!”
“本王若不由着你,能让你这小身板生拉硬拽地拖到这?”他轻轻笑着,掌心覆上了她抱着他胳膊的手,“好了……”
牵着她下了阶,朝众人温声道:“无需拘礼,尽兴就好。”
众人紧绷的神色这才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好啊!你们趁我不在,玩这么开心?”陆清震惊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夹杂着些许的悲怆。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近,一脸的不可置信:“我在廷振司,你们在王府都能过上这种好日子了?!”
“不想担责也可,那副司首的位置就让给旁人坐。”晏鹤川不为所动,正被安歌拉着落座在火堆边,一抬头就看见神色受伤的陆清。
“哎呦陆副司首陆大人,这几日辛苦了,您快坐,我给您烤鱼啊!”安歌连忙去将难过的陆清按坐到晏鹤川的边上。
“可不是,这家里只有殿下会心疼我——”陆清委屈地看着安歌,“整日里打打杀杀的,昨日还险些被狗追了两条街……”
晏鹤川听到前半句,神色微动地压了压眸光。
“不是吧陆副司,你这人敢杀,但鸡鸭却不敢抓,怎么连狗都怕啊?”阿镜在一旁笑出了声。
府中众人也忍不住跟着打趣:“就是啊,头一次见人胆子还能又大又小的!”
“你说你回都回来了,也不提两壶醉仙居的酒来。”阿镜一边架着鱼烤着,一边忍不住说着陆清。
陆清正憋闷着,幽怨的眼神抬起,伸手烤着火,一边嘀嘀咕咕:“搞得谁通知我了似的!你们有人通知我吗!”
“府上还有许多,去地窖取几坛云山来。”晏鹤川抬手就是往陆清的后脑勺冷不丁地来了一下。
陆清听着他肃然的话,眼里却笑了开,浑然不觉挨打的疼,立刻站了起来:“属下立刻去!你也去,走——”一边拉上正烤着鱼的阿镜就走。
察觉身侧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晏鹤川将目光从手中的烤肉串上收回,缓缓侧首,对上了身侧人不怀好意的笑容。
“又憋着什么主意?”他缓声问着,语气流露着一丝宠溺。
“云山?听着就很好喝呢!不知道崇明王府最聪明的长公主殿下可不可以也尝尝看呢~”
安歌双腿并拢着,手肘撑在膝盖上,用双手托着下巴,眨着一双无邪的杏眸,盈盈望着他,语气略带几分傲娇,又刻意装作无知。
偏偏这副姿态却是丝毫不惹人心烦。
晏鹤川抑制着想要上扬的唇角,故作严肃地轻轻蹙了眉心,俯身来看她:“不行,这酒啊喝了是会变傻的,作为府中最聪明的,那可是万万喝不得。”
安歌当即敛了笑,轻哼了一声微微瘪了嘴:“可王兄上回明明说过你在我就可以喝一点!”
晏鹤川眼底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了,本就是故意逗她玩,可不能真的给她惹急眼了。缓缓启唇:“那……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