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错愕回头,心底里的失落就在看到来人时,瞬间烟消云散。
“王兄……”
她看着他快步走向自己时,身姿挺拔如山,那双似可洞悉万物的深眸正带着一如既往的柔和目光投向她,夹杂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安歌声音低低的,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哪有,我分明到处寻你,寻不到,还以为王兄先走了。”
晏鹤川怎会不知,他也是从裴景之处出来,急着去寻她,这才撞见她与褚青林的谈话。
晏鹤川未言撞见一事,只温和地道着歉:“王兄的错,方才同裴少卿议事耽误了片刻,让你久等。”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歌受用地消了心底里的委屈:“也……没有等很久~我们回家吧!”
正要跛着脚走开,却被他拉着胳膊搭上肩,安歌连连退拒着:“这怎么成?”
“怎么不成?”
他疑惑抬眼。
现下前院院中虽没人了,可文翰堂中尚有人在,世家大臣、官眷、同窗皆在,她这般被他抱着出去,叫人看见了实在不妥。
“本王背你,上来。”
晏鹤川顾及入院的阶梯太长,她今日又没少走动,忧心她那发肿的脚踝,他在她身前蹲了下,安歌却不敢,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听话。”无奈回头而来,见她正像做贼似的,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完四周无人,这才慢吞吞地趴上他的背。
手绕过他结实又宽厚的肩头,拥着他的脖颈,头垂在他的颈侧,小眼神却仍四处张望着。
不远处有名同窗只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匆匆从小道里离开,不敢过多驻足。
安歌有些害臊地将头埋在他的肩头,企图以此不叫人认出来是自己。
“怎么了?”他察觉她的小动作,尾音含笑,轻轻朝她侧了头。
“堂堂崇明王屈尊背着我这么个不成气候的公主下阶梯……多损威严。”
晏鹤川被少女细碎的嘟囔声拂过耳畔,软软糯糯的,落进耳中可叫人心底不自觉地微漾。
他唇边笑意渐浓:“无妨。本王愿意,谁敢置喙?”
“还有,你不是不成气候的公主。”他补充着。
安歌听他肯定的话语,心中一阵复杂,是带着感恩的,带着感动与喜悦,还有许多的说不清和道不明的情愫,环在他肩头的手也不禁微微紧了几分。
直至出了书院的大门,晏鹤川才听见耳畔那道柔柔的女声又轻轻唤了一句:“王兄……”
“嗯?”
“有你真好。”她眉眼扬着,唇边带着灿烂的笑,声音依旧不大,却字字重重,落进他的耳畔。
*
已至腊月。
自上回请了所有学子家中长辈来学堂之中议会之后,大多学子有了收敛。
武定伯在廷振司关了整整半月,才被放回府中。
安歌与何轻然仇怨算不上多重,她问过了何沛然的意思,是否要将何轻然也放回府,何沛然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放,可我想以此换回掌家大权。”
武定伯被关未归的这些时日,全府上下皆知何沛然与安歌走得近,自然不敢再过多刁难于她们母女。
可待武定伯回府时,就不同了。
何沛然刚从书院回来,前脚刚进武定伯府的大门,便被下人粗暴地押着去了祠堂。
武定伯这些时日消瘦许多,眼周都带着一圈的乌青,显然睡得也不是很好。
何沛然无意对他笑脸相迎,从家丁手中挣开后,挺直了腰杆立在祠堂之中。
“给我跪下!”
武定伯厉声而下,两名家丁便又要强迫着押着她下跪。
何沛然挣扎着不肯,却被他们强行打了膝盖弯,按着跪下。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去攀附崇明王和那才回京的长公主,便是与叶家作对!你将我武定伯府置于何地!又将我置于何地!”
何沛然跪在地上,那双固执的眸子抬起时含着恨,语气带着嘲讽:“父亲攀附叶家可有何好下场?险些搭上全家性命不说,竟还怪起我来了。列祖列宗哪位不是凭着真才实学光耀武定伯府的门楣,父亲只知结交权贵却无甚建树,宠妾灭妻,才最该跪在这祠堂之中!”
“你简直放肆!”
武定伯气急,一巴掌重重地落下,打在了她的脸上。
何沛然唇角噙着血,狠狠吐在了一旁,依旧高昂起了头:“你从未拿我当过你的女儿,凭何要我敬你为父,这些年你对我,对母亲如何,你心知肚明。喜欢李氏?喜欢何轻然,好啊,那我偏要叫她回不了武定伯府。”
她眼底带着决然,染着血的唇角笑了开,刻意挑衅。
武定伯显然被她气得不轻,一双手抖着指着她:“你……你……逆女!你真当我不敢打死你!”
他说着满屋找着可以打人的工具,抄起了一旁立着的烛台便怒冲冲地朝她而来。
“打死我,明日长公主殿下若见不到我,定会来寻我,父亲是想当着这列祖列宗的面杀了自己的女儿,再回那廷振司与何轻然见上一见?叫这爵位在你手里断送?”
她用力挣扎着起了身,不卑不亢地往前走了一步,迎上他高高挥起的烛台,故作不解,“父亲,怎么不敢动手了?”
“你真是疯了,你和你母亲一样,两个都是疯子!”
他握紧了烛台,咬牙切齿却不敢落下。
“家主留情!打不得打不得!”
李氏带着哭腔的声音远远传来,奔着朝祠堂而来。
慌忙地赶到武定伯的身侧,抱上他抬起的手臂,拿下他手上的烛台,柔声宽慰着:“家主与孩子动什么气,我信沛然也是为了武定伯府好,这才去与长公主结交。”
她知晓若何沛然被打死,那她的何轻然,此生都出不了廷振司。
“你还替她说话!”
武定伯眼中带着心疼与不解,看着眼前的妇人正带着泪,盈盈朝着何沛然跪下时,神色更是惊慌:“婉卿,你这是做什么!”
“沛然,当姨娘求你,你去求求长公主吧,叫他放过我们轻然吧,她是你的亲姐姐啊,以前是我们有错,但她罪不至死,她在这牢狱之中关了这么久,日后声名怎么办呀!”
她呜呜哭着,拉上何沛然的衣角,低声哀求。
武定伯心中愤怒更甚,他暴跳如雷地斥责:“你到底要如何才能放过你姐姐?她与你就有这么多的深仇大恨吗?”
“深仇大恨……”何沛然冷嘲着笑出了声,苍凉的目光从地上跪着的妇人身上抬起,看向了自己的父亲,“这一切不都是父亲造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