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的语气好似外头厮杀的动静与他毫无干系,他也毫不放在心上,“放心,本王这马车,他们是劈不开,也砸不穿的。”
他有着十分的底气,平静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门。
这车是以铜铁制成,只留有几个不易察觉用于透气的小孔。
门窗关上时刀剑不入,犹如坚固的盾墙。
安歌听着他柔和的声音,缓缓抬手接了他手中的绿豆酥,却未放入口中。
直至外头的动静渐渐小去。
晏鹤川从一旁的暗格中拿出一枚火折子。
吹亮后点燃了放在几上的那一盏灯,车中这才有了光亮。
安歌看着他轮廓上笼罩着的那一层光,神色是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凌冽气息。
他点完灯,缓缓揉了揉安歌的发心,深不见底的眸子望着她:“你且在车上坐着,莫要下车。”
外头的车夫不为周遭纷乱所扰一般,仍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前,在晏鹤川起身时,为他开了舆门。
随后他拾起掉落在车厢中的那支箭,这才俯身出去。
车夫将舆门关上,把安歌隔绝在内。
晏鹤川的马车很大,小几上他留着的那一盏灯,也足以照亮整个车厢。
可安歌心里却仍旧有些发慌。
她在秦府倒是常住在不见天日的黑屋,在那里的每一日她都怀着对隔日未知的恐惧。
如今即便知晓这昏暗的车厢是安全所在,可独自一人处于这密闭之处,身体却还是会忍不住地微微发着抖。
她挪到了窗边,轻轻将闭着的舆窗往一旁推开了一小道缝隙,光亮从缝隙里照进,她也从缝隙中悄悄瞧着外头。
随行的侍从们点着火把。
一群黑衣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活着的几人则被晏鹤川的人扣住胳膊跪在地上。
“王爷,山顶还有十人,好在您沿路安排了廷振司的人,现已俘获。”
“在前方埋伏着的七人也皆已抓获。”
派去探路的侍从回禀着。
“此处埋伏有十五人,也已尽数拿下,可要留个活口?”陆清最后做着禀报。
地上被打的残的残,死的死。
晏鹤川长身而立,目光扫向了被侍从押跪在地上的几人。
“可有话说?”他看向其中一人,言简意赅。
“晏贼你要杀便杀!我半个字都不会说的!”
晏鹤川饶有趣味地勾起一抹笑,抬了抬手,侍从便手起刀落,未有半分迟疑,迅速将那黑衣人一剑封喉。
“你们也一样?”他眼眸一抬,询问着其他几个。
语气看似平静温和,实则却叫人胆寒不已。
见他们神色有的慌张,有的视死如归,可皆缄默不言。
“那就都杀了。解决个干净,身上的物件查个清楚明白,就地埋了,省得还得带着这群累赘回京。”
晏鹤川冷声而下,也无暇与他们再做周旋。
侍从们立刻手起刀落,未给他们任何再开口的机会。
安歌看着这干净利落的解决方式,惊愕地瞪大了眼,她连忙将舆窗关上,老老实实地坐回。
压惊似的咬了口手里的绿豆酥。
她早知崇明王杀伐果决,可头一回见他这般发着令,安歌却忍不住毛骨悚然,那淡淡然的语气落下时,却能要了一群人的性命。
她知这些杀手死不足惜,也并非惧怕这样的晏鹤川,而是讶于他的行事作风,明知刺客是为了要他的命,却也不会与之大动肝火。
即便是不悦,也不会像那秦毅一般赤红着脖子大着声音地下令刑罚。
倒像是轻飘飘的一阵风起风落,可偏偏就在这风过之时,就能降雷霆之威。
将喜怒藏在看不见之处,远比摆在明面上的,更叫人胆寒。
晏鹤川听见了身后舆窗的动静声,微微敛了神色。
外头的侍从就地搜着杀手们身上的物件,检查着他们的特征。
陆清走到晏鹤川的身侧,道:“王爷,这些……可是叶太后的人?”
“像吗?”晏鹤川反问。
“不像。”陆清摇了摇头,这些人更像是被常年养在宫外的江湖人士。
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虎口处的茧子很厚,身上的刀疤也多,看着也都是三四十岁的,说话带着一点腔调,模样特征,也不像京中人。
“可有交代些什么?”晏鹤川接着问。
“山上埋伏的那些个倒是说了,是叶太后指派,还搜出了叶家信物。”侍从厉信双手将叶家骨笛递上。
晏鹤川接过那刻着叶家家徽的骨笛,轻轻一笑,笑得有些轻蔑:“此地无银。”
他将这骨笛收了下:“留几人在此处理后续事宜,切莫将此事声张。”
他一边吩咐着,一边刚要上马车,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脚步,“回京后,立刻从廷振司调几个探子,去打听打听这严居的那妻妾都是何许人,亡故的都是因何缘由,至于那些如今尚留在他府中的妾室,情况又是如何。”
陆清领命:“是。”
待晏鹤川上了车,坐稳后,马车才缓缓走动。
安歌捧着他给的那块绿豆酥正吃着,目光却是未从他身上移开。
“看到了?”他未说是什么。
安歌心中却是了然,她轻轻点点头。
“可害怕?”他紧接着问。
安歌目光顿了顿,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为何将他们都杀了,留着回京,不是更容易问询吗?”
晏鹤川神色沉了沉:“派来的这些都是死士,不会将真正的背后之人说出。如今既已落入我们手中,即便本王不杀他们,他们也断不会活过今夜,又何必多此一举带着他们一同回京引人耳目呢?”
刚回到崇明王府时,许内官赶着来禀:“今日严侍郎派人来府上要人了,说秦娘子多日未归,要来接秦娘子回府。”
安歌闻言,气不打一处出,愤愤嘀咕了一句:“他还好意思来要人?”
她正想到了今日饼铺前讨论着严居的那群人,于是望向了晏鹤川,晏鹤川只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率先开口道:“此事本王已派人去详查,至多明早便有结果。”
安歌眸中神色带着几分纠结,轻轻问道:“那……那阿音姐姐的后事……”
“廷振司的地宫可致尸身短暂间不腐不坏。不出五日,本王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严居毕竟背靠叶太后,欲以秦娘子引我们入局,只有查明秦娘子之死与他有关,将他拿下,秦娘子才可入土为安。”
安歌轻轻点了头。
“今日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回去好好歇着,明日还得入官学,你且安心,万事皆有本王。”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心,随后抽手去,示意阿镜带她回房。
可安歌却未动半步,反倒拉住了他刚抽手而去时的衣袖。
他询问的目光投来,却听见安歌笃定的声音,轻轻说道:“我在官学,会好好读书的,来日……我也可以护着崇明王府,护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