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冰针尖上,泛出一线幽蓝。
我指节微收,寒气自经脉深处抽离,凝于掌心。那根冰针悬在指尖,不颤不晃,像一根从骨血里长出来的刃。
礼部尚书握紧短刃,目光锁住我咽喉。他尚未动,风已先至。
可就在这刹那,楼檐外一道赤影破空而来,火光如流星划开夜幕。那人凌空翻转,足尖轻点栏杆,落在我身侧时带起一圈灼热气流。
苏青鸾站定,衣袂翻飞,手中一柄由火焰凝成的长剑正缓缓成型。她抬眼看向我,唇角微扬:“记得地宫的招式吗?”
我没有答话,只将冰针轻轻一旋。
他知道我要做什么。
礼部尚书猛然咬破指尖,鲜血甩向望月楼栏上的符文。阴风骤起,整座楼台仿佛被某种古老阵法唤醒。石缝间浮现出暗红纹路,蜿蜒如蛇,直通天际。
两声嘶吼撕裂寂静。
左首一团极寒玄冰凭空凝结,化作巨兽之形,双目如霜窟深洞;右首幽蓝烈焰腾空而起,扭曲成猛禽之躯,羽翼展开竟遮住半轮明月。冰火双兽一前一后踏出虚空,气息交缠,竟未相互吞噬,反而彼此呼应,如同早已演练千遍。
“你修的是歪道。”我低声说。
他冷笑:“正统?太乙真人护着一个该死之人,才是背离大道。”
话音未落,冰兽已扑来,利爪撕裂空气。我疾退三步,袖中连射五枚冰针,尽数没入其胸腹,却如刺入虚影,毫无阻碍。那兽身形略滞,随即恢复如初。
火禽同时俯冲,烈焰尾羽扫过地面,青砖瞬间熔作赤流。苏青鸾横剑挡前,火焰长剑与烈焰相撞,爆出一声轰鸣。她脚下砖石炸裂,整个人被震退数尺,仍稳稳站定。
“它们不是实体。”我说。
“是意念所化。”她回道,“靠杀念维持。”
“那就断它的念。”
我并指为诀,掌心寒气涌动,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星位。每一点落下,都有一丝霜气渗入夜风,悄然织成一张无形之网。这是终南山禁术——**锁魂引**,以自身寒毒为引,困敌神识。
苏青鸾会意,咬破舌尖,一口心血喷在火焰长剑之上。剑身顿时炽亮三分,她跃身而起,将剑尖抵在我后心。
一股滚烫之力顺经络涌入。
我浑身一震。寒毒本在四肢游走,此刻竟与这股热流相撞,非但未爆体反噬,反而在奇经八脉中形成阴阳交替之势。冷热交汇处,竟生出一丝奇异的平衡。
我们曾在地宫湖底试过这一招。那时是为了压制我的寒毒发作,如今却是为了催生真正的杀招。
“冰火同源。”她在我耳边低语,“这一次,别收手。”
我闭眼,双手结印。
头顶月光忽然黯淡,云层翻涌如沸。冰网骤然收紧,将双兽困于其中。它们挣扎嘶吼,每一次撞击都让楼台震动,瓦片簌簌坠落。
但就在那一瞬,我睁眼。
苏青鸾也同时睁眼。
两人齐声默念口诀,声音虽轻,却穿透风雷。
冰火之力不再排斥,反而顺着我们交叠的手势螺旋上升,在空中凝成一道旋转气柱。寒锋裹着炎刃,如龙卷升腾,直逼双兽核心。
轰——
一声巨响,整座望月楼剧烈摇晃。冰屑与火星四散纷飞,洒向皇宫各处。有人惊呼,有禁军奔走,但我们无暇顾及。
双兽崩解,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礼部尚书踉跄后退,脸色终于变了。
“不可能……你们怎会掌握……”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我一步步向前。
他猛地转身欲逃,却被我一声冷喝止住脚步。
“你说你是清理门户之人。”我抬起右手,最后一根冰针自掌心缓缓升起,“那为何不敢面对师父留下的真正遗训?”
他肩头一僵。
“你说凤命逆天,当诛。”我继续逼近,“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师父明知我身负寒毒,仍传我心法、授我术法?为何他宁可背上违逆天道之名,也要护我十年?”
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看得比你远。”我声音平静,“他知道,真正扰乱气运的,从来不是凤命之人,而是那些打着‘天道’旗号,行私欲之事的伪君子。”
他猛然转身,眼中怒火翻腾:“住口!你懂什么!若非你存在,太乙观何至于遭此劫难?若非你牵连,师父又怎会……”
“怎样?”我盯着他,“怎样?他是怎么死的?”
他嘴唇颤抖,似要说出什么,却又强行压下。
就在那一瞬迟疑,我挥臂掷针。
冰针穿风而过,无声无息。
它自他后心贯入,透胸而出,针尾犹在轻轻震颤。
他低头,看着胸前突兀冒出的蓝色寒刃,眼神里先是不可置信,继而竟浮起一丝解脱般的笑意。
“原来……真是你。”他喉咙咯咯作响,“难怪……能活到现在……”
话未说完,身躯一软,向前跪倒。
我伸手拽住他衣领,将尸体拖回楼台中央。血顺着冰针滴落,在青砖上汇成一小滩暗红。
苏青鸾走过来,蹲下查看他的脸。
“是他。”她低声道,“当年在终南山外,偷走师父药匣的人。”
我点头。
此人曾是太乙真人亲传弟子,位列门前第三,因痴迷禁忌之术被逐出师门。他一直认为师父偏袒我这个外来女徒,更恨师父不肯将“涅盘丹”秘方传他。所谓清理门户,不过是借天道之名,行复仇之实。
而师父那瓶药……确实是他亲手所制。
但上面那句“凤命者慎用”,是师父最后的警示。
此人篡改了药性,妄图让我服下后沦为傀儡,再借此掌控将军府旧部,颠覆朝局。
可惜,他低估了我和苏青鸾之间的默契,也高估了自己的手段。
我弯腰拔出冰针,寒气瞬间冻结伤口,血不再流。针身染霜,映着残月,泛出金蓝交错的纹路。
这是凤命血脉与霜脉寒毒最终融合的迹象。
也是师父留给我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苏青鸾站起身,望向宫外方向。
“子时快过了。”她说,“迎亲队伍半个时辰内就会到驸马府。”
我点头,将冰针收回袖中。婚服未脱,玉佩仍系腰间,伪装尚在。
只要没人发现尚书已死,明日大婚依旧会照常举行。而那时,便是我真正脱身的机会。
她递来半块玉佩。
我接过,指尖抚过裂痕。另一半还在袖中贴身收藏。两块合璧,不只是信物,更是通往终南山秘库的钥匙。
“你还记得地宫最深处那个石匣吗?”她问。
“记得。”
“里面的东西,或许能解开你寒毒的根源。”
我抬头看她。
她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将尽。
我整理了下衣袖,扶正冠帽。
新郎该回去了。
苏青鸾跃上栏杆,回头等我。
我最后看了一眼尚书的尸身,转身踏上木梯。
风穿过楼阁,吹熄了角落一盏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