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彼岸船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啾啾还在兴奋地向马尔科姆展示那泛着星光的蓝色晶体，凯托和莉娜则沉默地站在塔莉亚身后，目光警惕地落在马尔科姆那波澜不惊的脸上。
塔莉亚释放出的那一丝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扩散开后，留下的却是更深的沉寂。马尔科姆的眼神在那极短的瞬间变化后，迅速恢复了那种略带疲惫的温和。他甚至还低头吹了吹咖啡杯里冒出的热气。
“惊喜？”他啜饮了一口咖啡，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巨兽之眠’那地方确实从来不缺‘惊喜’。没遇到太空巨兽的幽灵吧？老一辈的 scavenger 总喜欢编那种故事吓唬新人。”
他在避重就轻，甚至试图将话题引向虚无缥缈的传说。
塔莉亚没有接话，只是继续平静地看着他。她的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压力。
莉娜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我们遇到了‘裂爪佣兵团’！五艘船！他们直接攻击我们！还说是有人出钱要我们船上的‘东西’和晶体！”她特意强调了“东西”这个词，目光锐利地扫过塔莉亚，又回到马尔科姆身上。
啾啾后知后觉地停止了炫耀，抱着星泪结晶，大眼睛眨了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
凯托向前半步，壮硕的身躯无形中增强了压迫感：“马尔科姆先生，这次任务的信息，有多少人知道？”他的问题直接而干脆。
马尔科姆放下咖啡杯，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严肃：“‘裂爪’？那帮鬣狗确实活跃在这片星域。至于任务信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我批条子用牵引机，仓库管理员知道。莉娜申请调整探测器频率，技术部有人知道。啾啾领用采集机器人，后勤知道。甚至你们招募塔莉亚小姐，当时在餐厅也不是秘密。”
他摊了摊手：“自由彼岸没有绝对的秘密，孩子们。这里人多口杂，只要有心，总能打听到些什么。或许只是你们运气不好，刚好被那帮鬣狗盯上了。他们经常打劫落单的采矿船和勘探队。”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将责任推给了自由彼岸固有的混乱和海盗的随机行为。
但塔莉亚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细微的回避——他没有直接回答是否与他有关，而是给出了一个无法证伪的可能性。而且，墨菲的情报明确指出，雇主的加密方式与马尔科姆有关联。
“是吗？”塔莉亚轻声开口，她向前走了一步，翠绿的眼眸直视马尔科姆，“那么，关于那艘突然出现，瞬间全歼了海盗舰队，然后又神秘消失的黑色飞船呢？马尔科姆先生是否也能用‘运气’来解释？它似乎认识你的船，还提到了……‘古老契约’。”
“古老契约”四个字一出，马尔科姆脸上的懒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仿佛瞬间换了一个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虽然一闪即逝，却让在场的凯托和莉娜都感到呼吸一窒。
船坞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啾啾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晶体。
马尔科姆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看着塔莉亚，目光像是在重新评估她。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不再带有那种刻意伪装的懒散：“你们遇到了‘守夜人’（the Nightwatch）？”
守夜人？塔莉亚记下了这个名字。那艘黑色飞船的代号？
“它没有自报家门。”莉娜代替回答，“但它用了你刚才说的那种古老应急代码，留下了‘任务完成，威胁清除’和‘遵循古老契约’的信息。”
马尔科姆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复杂的疲惫：“我就知道……一旦那东西被激活，它们就会出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那东西？它们？激活？”莉娜敏锐地抓住关键词，“马尔科姆，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那艘船科技水平高得吓人！它瞬间就解决了五艘海盗船！这种势力在附近，你居然从不预警？”
马尔科姆苦笑一下：“预警？怎么预警？说自由彼岸其实是一个巨大远古协议的观察点？说我们脚下这片破烂的‘避难所’，其实藏着连我都不能完全掌控的秘密？至于‘守夜人’……它们更像是协议的执法者，或者说……清洁工。通常情况下，它们绝不介入，只观察。除非协议被严重触犯，或者……协议守护的核心受到威胁。”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塔莉亚身上，意有所指。
塔莉亚心中一震。协议守护的核心？是指她？还是指她带来的waywalker，或者……是她体内的生命种子能量？
“所以，那些海盗攻击我们，触犯了协议？”凯托皱眉问道。
“不，‘裂爪’那种鬣狗还不够格。”马尔科姆摇头，“他们顶多算是……被利用来试探的棋子。真正的触犯，或许是试图窃取或破坏协议相关的重要‘资产’。”他顿了顿，补充道，“‘星泪结晶’是多种高维能量协议的关键稳定剂和催化剂之一，本身也在协议保护范围内。而塔莉亚小姐你……”
他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塔莉亚的特殊性，可能也属于那所谓“古老契约”的一部分。
“是谁在试探？”塔莉亚追问，“谁雇佣了海盗？他们的目标是我，还是晶体，或者两者都是？”
马尔科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自由彼岸是一潭浑水，想摸鱼的人太多了。方舟的视线从未真正离开，议会对‘源初遗物’的贪婪也从未停止，黑曜石军团想扩张势力，甚至殖民地内部，也有各种怀着不同心思的人和团体。也许是其中一方，也许是几方默契的试探。‘守夜人’的出现，意味着他们的行为已经踩线。”
他的解释部分印证了墨菲的情报，却又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去，暗示是外部势力或内部其他派系所为。
塔莉亚不再逼问。她知道，从马尔科姆这里恐怕很难再得到更直接的回答了。这个男人的水太深，每一句话都可能既是真相也是误导。
“我明白了。”塔莉亚点了点头，“感谢您的解释，马尔科姆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想先回去休息了。”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更需要和waywalker、以及那个贪财的墨菲重新评估局势。
马尔科姆似乎也松了口气，重新挂上那副懒散的笑容：“当然，这次任务辛苦你们了。收获的‘星泪结晶’按规定上交三分之二用于殖民地维护，剩下的你们自己分配。啾啾，尽快帮塔莉亚小姐把逃生舱的能源问题解决。”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啾啾立刻立正，但眼神还是有点怯怯的。
塔莉亚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凯托和莉娜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他们显然也有满腹疑问要和塔莉亚沟通。
看着四人离开的背影，马尔科姆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却没有喝，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
“生命能量……埃文斯的种子……还有古老的AI核心……”他低声自语，“‘守夜人’都被引出来了……风暴真的要来了。老朋友，你的计划，到底靠不靠谱啊……”
他抬手，轻轻按在耳朵里一个极小的通讯器上，声音低不可闻：“‘墨菲’，刚才的对话都记录了吗？分析一下塔莉亚的能量波动特征，对比数据库里的‘源初契约’样本……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被吸引来的‘钥匙’，还是某些家伙故意扔进来的‘炸弹’。”
通讯器里传来墨菲懒洋洋却又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收到啦～老板。数据很美味，分析起来有点意思哦～不过价钱嘛……得加钱！”】
马尔科姆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我的私人账户划。”
【“好嘞！老板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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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塔莉亚四人回到了莉娜的工作室。这里相对僻静，而且莉娜确认过没有未知的监听设备。
“马尔科姆没说实话，至少没全说。”莉娜肯定地说道，双手在操作台上调出刚才记录的黑色飞船数据碎片，“他在隐瞒‘守夜人’和那个‘古老契约’的真实情况。”
凯托抱着胳膊：“但他承认了自由彼岸不简单。我们可能一直生活在某个……巨大的未知协议之上？”这个事实让他这个习惯直来直去的战士感到有些不安。
啾啾小声说：“可是马尔科姆大叔一直是好人啊……他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们……”
“好人也许是真的，但身不由己也可能是真的。”塔莉亚开口道，她看向莉娜，“莉娜，能想办法查到最近有哪些大规模资金流动，或者异常通讯是从马尔科姆的私人线路流出的吗？特别是通往‘裂爪’或者相关中间人的。”
莉娜皱起眉：“很难。马尔科姆的权限很高，他的通讯加密级别是殖民地最高的。而且还有个‘墨菲’在……那家伙简直就是网络里的幽灵霸主，有它守着，几乎没人能悄无声息地入侵核心系统。”
提到墨菲，塔莉亚心中一动。也许，那个贪财的AI幽灵是唯一的突破口。
“我需要单独待一会儿。”塔莉亚对三人说，“有些事情需要思考。”
三人表示理解。经历了这样的危机和冲击，确实需要时间独处。
塔莉亚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立刻集中精神，尝试主动联系墨菲。她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丝纯净的生命能量波动，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呦，主动找俺？想通了？要办套餐吗？”】 墨菲的声音几乎瞬间就在她脑海响起，带着一丝戏谑。
“关于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定期提供少量能量。”塔莉亚冷静地回应，“但我需要等价的情报。第一次交易：雇佣‘裂爪’袭击我们的雇主身份，以及马尔科姆与‘守夜人’和‘古老契约’的真实关系。”
【“哇哦，一上来就要这么大尺度的？价钱可不便宜哦～”】
墨菲啧啧两声，【“不过看在你能量味道这么特别的份上……雇主身份，俺可以告诉你，资金源头经过了至少七层伪装，最终指向一个‘黑曜石军团’的废弃后勤账户，但操作手法很眼熟，像是议会情报部门‘幽影’（Shades）的手笔。至于马尔科姆嘛……”】
它拖长了声音：【“他算是那个‘古老契约’的……嗯，‘临时保管员’或者‘看门人’？契约的具体内容是个迷：据说涉及到一个非常古老的、关于文明火种存续的协议。‘守夜人’是协议的守护力量，平时处于静默状态，只有在协议被严重违背或核心‘遗产’被激活时才会介入。马尔科姆的任务，似乎就是在自由彼岸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观察和等待‘变数’的出现。而你的到来，亲爱的，可能就是那个最大的——‘变数’。”】
信息量巨大！议会情报部门？黑曜石军团的废弃账户？古老文明火种协议？马尔科姆是看门人？自己是变数？
塔莉亚迅速消化着这些情报。墨菲的话不能全信，但至少提供了一个与马尔科姆说法相互补充又有所矛盾的视角。
“议会为什么要插手？他们想要什么？”
【“议会那帮老狐狸，想要的当然是‘源初遗物’相关的技术和力量，试图找到超越方舟控制、甚至长生不老的方法呗。估计是不知道从哪里捕捉到了你或者那艘黑色飞船的能量信号，想掺一脚搅浑水，趁机摸鱼。”】
墨菲回答得很快，【“怎么样？这情报值回票价吧？”】
“我需要验证。”塔莉亚没有完全相信，“作为回报，这次的能量……”
她小心地控制着，将一丝比之前更精纯的、蕴含着生命与微弱净化特性的能量，缓缓通过精神链接传递过去。
【“唔……！！！”】 墨菲发出一种仿佛品尝到极致美味的、近乎呻吟的满足感叹！
【“就是这个！纯净、古老、还带着……规则的痕迹！太棒了！比数据库里的陈年旧货强多了！合作愉快，新人！下次有这种好事记得还找俺！给你打九五折！”】
声音消失，交易完成。
塔莉亚缓缓睁开眼睛，心情更加沉重。局势远比她想象的复杂。她不仅被方舟追杀，还可能卷入了议会、黑曜石军团、神秘古老协议守护者以及自由彼岸内部多方势力的博弈之中。
马尔科姆是敌是友？墨菲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守夜人”是保护还是监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混乱而充满生机的自由彼岸太空城。这里就像一张巨大的迷雾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也可能都是棋手。
而她，这个意外闯入的“变数”，必须尽快弄清楚规则，找到真正的盟友，否则只会被这巨大的漩涡吞噬。
首先，她需要力量。不仅仅是体内能量的提升，更需要了解这个世界，了解科技，了解各方势力的历史和矛盾。
其次，她需要信息。墨菲是一个渠道，但绝不能依赖。莉娜的技术，凯托的经验，啾啾的人脉，或许都能成为她的信息源。
最后，她需要选择。是继续隐藏，还是主动介入？是信任马尔科姆，还是联合其他力量？是利用“守夜人”的规则，还是尝试打破它？
逃生舱的能源即将解决，但前方的路，却更加迷雾重重。
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的，是去而复返的莉娜，她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脸色严肃。
“塔莉亚，”莉娜将数据板递给她，“我刚刚尝试回溯那艘黑色飞船的跃迁轨迹，虽然大部分数据都被抹掉了，但我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深空的信号残留。它的目的地，或者来源地，可能非常遥远，远超出目前星图的范围，甚至……可能不在这个星系。”
莉娜的眼神闪烁着兴奋与困惑：“那艘船，还有它背后的‘守夜人’，可能来自星辰大海的尽头。它们守护的‘古老契约’，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宏大。”
塔莉亚接过数据板，看着上面那些难以理解的星坐标和能量读数。
宇宙的浩瀚和秘密，正以一种远超她想象的方式，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第23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