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月谷,一夜风过,霜木叶子落得满院都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碎叶的清香混着泥土味飘过来,沁得人心里清爽。林砚一早就在院中的老槐树下忙开了——他搬来两根去年晒干的竹竿,搭了个半人高的竹架,竹竿上还留着去年霜木花的浅痕。今天秋阳正好,暖得不燥,他要把抄好的苏清寒笔记逐页展开晒透,免得明年梅雨季受潮发霉,就像苏清寒当年总把剑谱摊在窗边,说“纸怕潮,心也怕潮,得常晒着”。
“林哥哥,我来帮你!”阿禾抱着把竹扫帚跑过来,辫子上还别着片小霜叶。她先蹲在竹架下,把散落的落叶扫成一小堆,连石缝里的碎叶都用手指抠出来,生怕叶子硌到纸页。扫完了,又踮着脚扶住竹架的横杆,小胳膊绷得紧紧的:“风要是吹过来,我就把架子稳住!”林砚笑着把第一卷笔记递过去,阿禾小心地展开,指尖轻轻捋平纸边的褶皱,连墨痕晕开的地方都不敢碰重了。
阿辰则蹲在竹架另一侧,手里攥着一把捡来的圆石子——是他昨天在河边挑的,个个磨得光滑,没半点棱角。每展开一页笔记,他就往纸角压一块石子,力道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上次晒书时,有页纸被风吹卷了角,这次得压牢点。”他的血剑靠在竹架旁,剑穗上系着的霜叶被风一吹,轻轻蹭过纸页,留下一道极淡的叶痕,像谁偷偷画了笔小记号。
刚晒到第三卷,写着“霜木护谷,非因木强,因人心齐”的那一页时,林砚胸口的“寒”佩突然泛了点淡青的微光,顺着他的指尖落在纸面上。他伸手摸了摸,那处的墨迹竟比别处干得快些,连纸页都透着点暖烘烘的温度。“你看,清寒也怕笔记受潮呢。”林砚指给阿禾看,阿禾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纸页,“真的!这处的字比旁边亮一点!”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柳玄提着个蓝布兜,脚步轻快地走进来,布兜上还沾着点面粉:“晒笔记呐?正好,我给你们带了王婶刚烙的南瓜饼,还热乎着!”他把布兜递过来,掀开一角,金黄的南瓜饼香气就飘了出来,饼面上还印着个小小的霜叶印——是王婶用模子压的,“明天镇里要办秋祭,祭河神,也祭咱们平安过了这一年,特意来邀你们去吃新米!”
午后的秋阳更暖了,三人把晒透的笔记小心收进木盒,阿禾还在盒底铺了层干霜叶,说“这样能防潮”。往临渊镇走的路上,霜木林里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像走在软毯上。快到镇口时,就听见老樟树下传来热闹的声响——几个汉子正搭祭台,祭台的横梁用的是修桥剩下的霜木,还带着新鲜的木纹;妇女们则围着布包,往里面装祭品:新磨的白米装在粗瓷碗里,刚捕的鲫鱼用红绳拴着,还有一束插在陶罐里的霜木叶,是阿禾前几天送给镇里的,叶片还鲜绿着。
“林小哥来啦!”搭祭台的张叔看见他们,放下手里的锤子挥挥手,“快把笔记带来给孩子们看看吧!昨天丫丫还念叨,想再看清寒姑娘画的霜木呢!”几个穿棉袄的孩子立刻围过来,小脑袋凑在一起,眼睛盯着木盒。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伸手想摸笔记,又赶紧缩回去,小声问:“这纸会不会破呀?”阿辰蹲下来,打开木盒,拿出一页画着霜木的笔记,用手指着画:“这是寒月谷的霜木,它会护着我们,就像这笔记会告诉我们怎么好好过日子。”
柳玄拉着林砚走到祭台旁,指着台上的祭品,声音里满是笑意:“你看,这米是今年新收的,比去年多了三成;这鱼是老渔夫今早特意留的,最大的那条;还有这霜木叶,是大家说要摆的,记着清寒姑娘的好。”他顿了顿,又说:“明天祭典上,我要给大家讲石碑上‘守谷人不困于血,不惑于力’的话,再把你抄的笔记念几段,让镇上老老少少都记着‘护生’的理,以后谷和镇,就像一家人一样。”
阿禾则拉着双丫髻女孩,坐在祭台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几片晒干的霜叶,正用细麻绳编小篮子:“编好的篮子装祭典上的糖块,每个孩子都有!”丫丫帮着递叶子,时不时问:“清寒姐姐会不会也喜欢这个篮子呀?”阿禾点点头,把一片最完整的叶子编在篮底:“肯定喜欢,她最喜欢霜木了。”
夕阳把祭台染成暖红色时,王婶提着个食盒来找他们,食盒外面裹着厚布,打开还冒着热气:“刚熬的南瓜粥,你们先垫垫肚子,明天祭典要忙到傍晚呢!”粥碗边还垫着小块粗布,怕烫手。林砚接过粥碗,喝了一口,甜糯的南瓜混着米香,暖得从喉咙一直到心里。这时,胸口的“寒”佩轻轻热了一下,像有人在悄悄碰了碰他的胸口。他抬头望向寒月谷的方向,谷口的石碑在夕阳下泛着淡光,碑上的字隐约能看见,像是在和镇上的祭台遥遥应和。
阿辰带着几个孩子在空地上,教他们练简化的剑招——没有真剑,就用树枝当剑,动作轻轻的,怕踩坏了祭台旁的草。血剑的红光在夕阳下淡了些,却依旧暖着,落在孩子们的笑脸上。阿禾把编好的霜叶篮分给大家,每个篮子里都放了块南瓜饼。林砚摸着怀里的笔记木盒,又摸了摸“寒”佩,只觉得心里满得要溢出来——这秋阳、暖粥、孩子的笑闹声,还有谷镇相牵的心意,正是苏清寒笔记里写的“谷镇相安,岁岁无忧”的模样,也是他们守了这么久,最珍贵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