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沾在晒丝架上,缫好的生丝已透着莹白的光——可丝缕粗细不均,有的地方拧成小疙瘩,阿禾捧着丝篗(chuo)站在架旁,眉头拧成结:“苏师姐,这丝看着亮,可一拉就有粗有细,做丝帕时肯定不平整,听说复摇能把丝匀开,可旧复摇机的轴都锈了,咋用啊?”
苏清寒转身去仓库,从角落拖出一台蒙着布的旧复摇机——是柳玄传下的,木架虽有些斑驳,双轴却还泛着光,轴上刻着“复摇转速匀,丝牵张力稳”的小字,机旁还摆着个旧丝梳,梳齿细密,梳柄贴着桑皮纸:“先把生丝绕在‘送丝轴’上,用丝梳梳开疙瘩,再牵到‘卷丝轴’,双轴转速要一样,丝就匀了。”她给轴上了点旧桑籽油,踩动踏板,机器转动时没了锈涩声,丝梳轻轻划过丝缕,小疙瘩瞬间散开,丝缕变得笔直均匀。
旁边的陶缸里,泡着李婶昨天送来的桑皮灰——是染丝的天然染料。苏清寒舀出一勺灰水,颜色呈深褐色:“染素色用桑皮灰,染红色加红花,都是柳前辈留下的法子。”她指着缸边的旧量勺,勺柄刻着“灰水:生丝=3:1”,“比例不能错,不然颜色要么浅要么深,还容易掉色。”
阿禾跟着学复摇染丝,刚开始复摇时丝总跑偏,练了几次才掌握——双手轻扶丝缕,跟着踏板节奏调整张力,丝在双轴间牵成一条直线,匀得像画出来的;染丝时按比例加灰水,生丝泡在缸里,慢慢从莹白变成温润的褐色,捞出来沥干时,丝缕柔顺,没一点掉色。刚染好两匹丝,院门外就传来了竹篮声——是李婶挎着红花来,身后跟着张叔,扛着个旧木染架。
“听说你们要染丝,俺把家里的红花带来了!”李婶放下篮子,抓出一把晒干的红花,“染红色时,红花要先煮出汁,滤掉渣再加灰水,颜色才正,还得用这旧染架挂丝,不然丝会粘在一起。”她指着染架上的挂钩,“每个挂钩间距三寸,丝挂得匀,上色才一致。”张叔也搭话:“俺还带了旧固色药草,煮染液时加一把,染好的丝洗十次都不掉色!”
苏清寒眼睛一亮,想起仓库里的旧滤布——是柳玄滤染渣用的,布眼细密,边缘缝着桑绳。她找出滤布,李婶已经教阿禾煮红花汁:“火要小,煮半个时辰,汁变成暗红色就行,滤的时候要慢,别把花渣混进去。”阿禾照着煮,滤出的红花汁鲜红透亮,倒进染缸时,原本褐色的灰水瞬间变成胭脂色,好看得很。
周叔也推着小车来,车上装着旧熨斗和木板:“染好的丝晾干后,用这旧熨斗熨平,温度别太高,不然会烫坏丝。”他演示着把丝铺在木板上,熨斗轻轻划过,丝上的褶皱瞬间展平,变得光滑如缎。
傍晚时,复摇好的丝匀得像细纱,染好的素褐、胭脂红两色丝挂满了染架,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李婶、张叔、周叔要走,苏清寒剪下两段染好的丝,分给他们:“等做成丝帕,先给你们送过去!”李婶笑着收下:“开春养蚕时,俺还来帮你们,这染丝的手艺,可得传下去!”
林砚翻出柳玄的《染丝辑要》,旧册里夹着两片染好的丝(褐、红),旁边批注着“复摇匀丝,染丝循古,借邻备料,丝色温润”。苏清寒摸着旧复摇机的木轴,忽然明白:这些旧机器、旧工具藏着的,是“匀丝赋色”的智慧——复摇让丝有了规整的模样,染丝给丝添了生活的色彩,邻里送来的不只是红花和药草,更是把老手艺接过来的心意;那些染好的丝,裹着的不只是颜色,更是桑圃与村落一年年攒下的烟火气,等着被缝进丝帕、衣裳,变成日子里的温暖。
转天清晨,阿禾把熨平的丝铺在木桌上,苏清寒拿出旧针线篮——里面是柳玄妻子留下的绣花针,针尾刻着细小的花纹。“今天咱们做丝帕,先把丝缝成方形,再绣上桑叶图案,你看这针,绣丝时不容易勾丝。”阿禾拿着针,跟着穿线,阳光洒在丝帕上,胭脂红的丝衬着莹白的线,好看得让人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