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轱辘碾过深秋结着薄霜的土埂,辙印里沾着细碎的枯草——赶车商人跳下车,拍了拍布袋上的霜花,伸手一扯绳结,扁平的南瓜种就滚了出来。这种子浅黄底色,边缘泛着淡绿,像把迷你小扇子,指甲掐一下能闻到清甜的豆腥味,攥在手里暖乎乎的。“这是‘蜜本南瓜’,扔在地窖里能存到开春,藤蔓还能顺着架爬,不占地方,”他从布袋里掏出个拳头大的金黄南瓜,表皮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就是得防三样:藤蔓乱爬缠在一起,薅都薅不开;早霜一冻,瓜皮就裂,里面的肉全烂;蚜虫啃嫩藤尖,藤一枯,就结不出瓜了!”阿石接过种子,指腹搓掉沾着的细霜,转头看向刚清完茄子棵的地——地里还留着茄子秆的碎段,用锄头一翻就散,混着土格外松软,正好种南瓜。
阿石带着族人把茄子地翻得深些,翻出来的茄子秆碎段用锄头敲得更细,又扛来去年冬天攒下的腐熟牛羊粪,粪肥里还带着点未完全分解的草屑,撒在垄上时能闻到淡淡的土腥味:“粪肥能养地,南瓜长得圆,味还甜。”他又教大家理垄搭架:垄宽三尺,中间留一尺走道,方便摘瓜;每株南瓜旁扎一根五尺长的胡杨枝,枝子选粗细均匀的,扎进土里一尺深,再用浸过桑籽油的细麻绳在枝间拉成半人高的网格——桑籽油能让麻绳耐腐,撑到收瓜都不会断。“藤蔓顺着网格爬,瓜垂在半空,不沾土就不烂,还能透风,”阿石边拉绳边说,孩子们在旁边帮着递枝子,偶尔扯着麻绳荡秋千。
南瓜种撒下去没几天就冒芽,嫩茎顶着两瓣圆叶,像刚睡醒的小娃娃。可没过半个月,部落里的老人说夜里要下早霜,阿筑连夜召集族人扛来晒干的麦秆:“麦秆能挡寒气,还透气,不会闷坏藤。”大家从垄头开始,沿着南瓜藤根部铺了半尺厚的麦秆,麦秆间特意留了些细缝,早上太阳一晒,霜气能顺着缝散出去。等霜化了掀开麦秆一看,南瓜藤还是绿油油的,藤尖还在偷偷往上长,没一点冻伤。
又过了些日子,阿药巡田时发现藤尖上爬了些小黑蚜虫,有的还在啃新冒的嫩叶。“得赶紧治!”她回部落把草木灰过了筛,和煮好放凉的艾草水按一比三的比例搅匀,装进带细喷嘴的葫芦喷壶。她站在垄间,对着每根藤尖和叶背仔细喷,草木灰粘在蚜虫身上,闷得它们动弹不得,艾草水的清香还能驱走周围的虫。连喷了两天,再看叶背,蚜虫全没了,藤尖又冒出新的绿芽,顺着麻绳往上爬得更快了。
深冬前,南瓜藤爬满了整个网格架,翠绿的叶子间挂满了南瓜:熟透的蜜本南瓜是金黄色,表皮泛着油光,用手指敲一下,声音闷闷的;还有些没完全熟的浅绿嫩南瓜,捏着稍软,适合炒着吃。女人们提着竹篮来摘南瓜,苏清寒把鲜南瓜切成块,放进陶锅里煮,加些大麦粒熬成南瓜粥,粥刚煮开,甜香就飘满了部落,孩子们围着锅边转,等着第一碗粥。阿巢则把老南瓜切成条,铺在晒场上的苇席上,每天翻两次,晒到半干时收进屋里回软,再晒两天,南瓜干变得软糯有嚼劲,装在粗布口袋里,挂在窑洞通风的地方,冬天没鲜菜时,泡软了就能炒。等藤蔓枯黄了,男人们把藤割下来,切碎了拌进牛羊圈——牛羊冬天吃惯了干草,加些南瓜藤,吃得格外香,掉膘都少了,开春拉犁时格外有力气。
没过多久,之前换走茄子的商队赶着牛车来了,刚进部落就闻见南瓜粥的甜香。苏清寒盛了一碗递过去,商人喝了一口,连说“比蜜还甜”,当场从牛车上搬下四个新陶缸——陶缸比部落里的旧瓮高半尺,缸口光滑,还带着窑火的温度,缸壁上还印着简单的花纹,正好用来装明年的麦种和腌菜。他用陶缸换走了五筐鲜南瓜和三袋南瓜干,临走前,又从布囊里掏出一袋种子:“这是‘贝贝南瓜’种,比蜜本南瓜小些,颜色深点,蒸着吃粉糯,一口一个,适合给孩子们当零食。”阿石接过种子,装进刻着狼纹的陶罐,放在窑洞的种子架上,和青茄种、豇豆种排在一起,罐子里的种子越来越多,像藏着一整年的收成。
南瓜架旁,新的“南瓜共生碑”立了起来,碑顶雕着两个金黄的蜜本南瓜,一个大一个小,挨在一起格外讨喜;碑身上刻着族人们的印记:阿石的藤蔓网格架纹、阿药的草木灰艾草纹、阿筑的麦秆防霜纹,还添了个小图案——两个孩子抱着小南瓜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看着满是生活气。
傍晚时分,驿道上传来马蹄声,一个裹着厚布衫的商人骑着马过来,马背上的布袋印着麦穗图案。他远远就喊:“听说你们种出了甜南瓜!我带冬小麦种来啦!现在种下去,冬天冻一冻,明年夏天就能收麦,磨面能做馒头、擀面条,麦秆还能喂牛羊,一点不浪费!”族人们笑着迎上去,手里捧着刚蒸好的南瓜块,递给商人尝。南瓜的甜香混着深秋的凉风,飘得很远,远处的夕阳把南瓜架和共生碑染成了暖黄色,像一幅安稳的画。
阿石望着满架的南瓜和窑洞里的种子罐,对林砚说:“从春天的菠菜、夏天的豇豆,到秋天的茄子、冬天的南瓜,一年到头,地不闲着,嘴不亏着,这就是和土地好好过日子的样子。”林砚点了点头,望着孩子们在南瓜架下追打的身影,轻声说:“共生就是你帮我,我帮你——我们帮土地松土施肥,土地帮我们长出粮食蔬菜,日子自然就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