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商人的骆驼铃铎惊起沙雀,驼峰上驮着的麻袋裂开缝隙,露出雪团般的棉桃。“这是‘戈壁雪’棉种,耐旱如梭梭,”商人抖落沾在胡须上的沙粒,“但怕三样:沙蝽象啃食嫩芽(钻心毁苗)、红蜘蛛结网吸汁(叶片焦枯)、盐碱地锁不住根(苗弱易死)!”阿石捻起一粒裹着绒毛的种子,发现种皮上有道褐色纹路,恰似部落图腾中盘旋的鹰翼。
阿石想起大豆与向日葵的轮作经验,特意将棉田设在去年的鹰嘴豆地旁——鹰嘴豆根系分泌的有机酸能中和盐碱,而棉花主根深扎,可疏松底层板结土。他带着族人用柳条编织成网格状沙障,在棉田外围形成防风墙,“沙障能降风速、固浮土,还能引雪水渗进根区。”阿药则用晒干的辣蓼草和艾草煮水,兑上捣碎的皂角,装入兽皮水袋,“这药水既能驱沙蝽象,又能给棉苗补钾!”她特意在清晨用细毛刷蘸着药水涂抹嫩芽,露珠混着药汁在绒毛上凝成晶亮的保护膜。
棉苗破土时,阿狼发现沙地里有红蜘蛛结网。他连夜带着族人用马尾毛编织成细密的“扫虫帚”,顺着棉茎轻轻扫动,将蛛网连同害虫扫进预先挖好的石灰坑。“马掌柜说过,红蜘蛛怕碱性,”阿狼往坑里撒了把草木灰,“这法子比烟熏还干净!”商人见了直咂舌:“你们把老辈人的智慧都刻进骨头里了!”
棉花现蕾时,田垄间泛起淡绿色的波浪。阿筑带着族人们用粗芦苇和羊皮搭建遮阳棚,“棉蕾怕正午暴晒,遮上半透光的羊皮,能让花开得更稳。”他还在棚顶悬挂用干辣椒和艾草扎成的香囊,风一吹,辛辣气味弥漫田间,沙蝽象成虫纷纷振翅逃离。马掌柜教他们用蚌壳磨成的粉撒在棉株基部,“这东西含钙,能壮秆防倒伏,还能让棉桃结得更密。”阿石发现,撒过蚌壳粉的棉株根系果然更粗壮,棉铃像小灯笼似的挂满枝头。
收获时节,雪白的棉絮在风中翻飞。男人们戴着用草绳编织的手套采摘棉桃,棉絮掉进背篓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女人们则用竹梳梳理棉纤维,剔除残留的棉籽,蓬松的棉绒堆成小山。阿巢在窑洞深处支起从商人那里换来的木纺车,将梳理好的棉条纺成细纱,“这纺车是汉代提花机的简化版,”她转动纺轮,棉纱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经线纬线交错时,能织出比兽皮更暖的布。”
族人们围坐在篝火旁,用刚织好的棉布裹住陶罐,罐里煨着新榨的棉籽油。阿药把榨油后的棉籽饼碾碎,拌上豆渣喂羊,母羊吃了毛色愈发油亮。阿筑用棉籽油浸泡晒干的胡杨木片,制成火把插在村口,“这火把比松脂灯亮三倍,”他点燃火把,金黄的火焰在夜色中跳动,“寒冬夜巡时,再不怕迷路了。”
商队再来时,波斯商人阿里抚摸着新织的粗棉布,惊叹道:“这比我们的羊毛毯还柔软!”他当场用三匹汗血宝马换走十匹棉布,还留下一袋亚麻种:“这草能纺更细的布,和你们的棉花轮着种,地能养得更肥!”林砚把新收的棉种装进陶罐,封上蜂蜡,埋在“豆共生”碑旁——陶罐外壁刻着商人的驼铃纹、阿筑的纺车纹、阿药的扫虫帚纹,还有阿石的沙障纹。
月光下,“棉共生”碑立在棉田中央,碑顶雕着绽放的棉桃。阿石望着远处新翻的土地,那里即将种下亚麻。驿道上传来马蹄声,又一位商人牵着毛驴,背上驮着鼓鼓的木箱,远远喊道:“各位乡亲!我带蚕种来啦!这小东西能吐丝结茧,让戈壁的春天披上绸缎!”
族人们笑着迎上去,手里捧着刚出锅的棉籽炒货。棉绒的柔软触感混着油香,随着夜风飘向远方的绿洲。苏清寒摸着身上的棉布短袄,对林砚说:“从葵花籽到棉籽油,咱们的戈壁连月光都能纺成衣裳了。”林砚望着田里正在搭建新沙障的族人,点了点头:“最暖的衣裳,是大伙一起流汗织就的经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