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雪又落,细雪粒像碎盐似的飘着,落在药田新育苗区的土面上,没半盏茶就积了层薄白。阿苗蹲在田边,手指轻轻拂去青芷苗上的雪——刚冒芽的幼苗只有指节长,嫩绿的芽尖还卷着,被雪压得弯了腰,芽根贴着冻土,再压一阵怕是要折。她指尖碰了碰芽尖,冰凉的触感让心猛地揪紧,声音都发颤:“这苗刚破土三天,哪经得住这么冻!”
林砚凑过来,目光扫过田埂,忽然瞥见石屋墙角堆着的旧竹篾筐——筐是苏婉当年编的,竹篾泛着浅黄的旧色,筐沿编着个小小的草叶记号,是苏婉标记“护苗用”的暗号。他走过去翻了翻,筐底果然压着张叠得整齐的字条,纸角沾了点泥土,字迹却清晰:“青芷幼苗畏雪压、怕寒风,竹篾拆片立苗旁当撑,拆剩竹篾圈成小罩扣苗上,罩底必留半指缝,忌闷住,闷则芽黄”。
“母亲早备了护苗的法子!”林砚拎起竹篾筐,拉着阿苗往育苗区走。他坐在田埂上,小心拆开竹篾筐——每根竹篾都柔韧,没一点脆裂,他把长竹篾截成半尺长的小段,再用小刀把竹片顶端磨圆:“竹片尖了会划伤芽,磨圆才安全。”阿苗则蹲在苗旁,每株青芷苗边立一根竹片,指尖扶着竹片轻轻按进土里半寸:“立稳了才能挡雪。”
等竹片都立好,阿苗把拆剩的短竹篾圈成巴掌大的小罩,像小伞似的轻轻扣在幼苗上——扣之前特意把罩底掰出半指宽的缝:“母亲说留缝透气,不然苗芽闷在里面,没两天就黄了。”月灵蛊蹲在旁边的土块上,见有根竹片被风吹得歪了,立刻迈着小碎步跑过去,小爪子扶着竹片往直里推,推稳了还抬头看阿苗,小尾巴轻轻晃着邀功。
铜铃从阿苗衣襟里飘出来,悬在育苗区低空,蓝光慢悠悠地扫过每个竹篾罩。扫到最西边那株时,铃身突然晃了晃,还往罩底顶了顶——阿苗凑近一看,原来那罩的缝太窄,只剩半指不到,赶紧用手指把竹篾往外掰了掰,直到缝宽够了,铜铃才飘向另一株。
护完所有幼苗,日头已斜过中天,雪也停了,阳光透过云隙洒下来,落在竹篾罩上,映得罩下的青芷苗芽泛着嫩绿光。两人坐在田埂上歇了会儿,阿苗拍了拍身上的土,忽然想起婉居橱柜里的冻梨:“去年秋天母亲储的冻梨,今天正好煮汤喝!”
回到婉居,阿苗打开橱柜最下层的陶瓮——瓮里铺着干稻草,两个冻梨裹在稻草里,表皮结着层薄薄的白霜,摸起来冰凉硬实。她把冻梨放在温水里泡了片刻,待表皮软了,轻轻搓掉霜,切开去核,切成小块:“母亲说冻梨煮前泡软,不然煮不透,芯还是硬的。”
林砚翻出药谱,在“冬食润燥”那页找到苏婉的字条:“冬吃冻梨润燥,加麦芽糖一两,寒月泉汁煮,忌煮太烂失形,梨块软透即可”。他取来陶罐里的麦芽糖,敲下一小块放进苏婉的旧陶锅,再倒入寒月泉水,小火慢慢熬——麦芽糖融成琥珀色的糖浆,才把梨块放进去。
锅里的汤慢慢沸起来,梨块吸了糖浆,渐渐变得饱满,屋里飘满了梨的清香和麦芽糖的甜香。阿苗守在炉边,隔一会儿就用勺子轻轻搅一下,怕梨块粘锅底:“快好了,你看梨块都软了!”
林砚找来两个粗瓷碗,阿苗小心地把梨块和汤盛进去,先递了一碗给林砚:“快尝尝,看是不是母亲说的软透不烂。”林砚吹凉了咬了口梨——梨肉软润,甜丝丝的,带着点冰梨特有的清爽,糖浆滑进喉咙,暖意从心口散开,连之前蹲在田边冻得发僵的腿,都慢慢暖了。
两人坐在炉边喝茶,窗外的雪光映着油纸窗,育苗区的竹篾罩稳稳立着,青芷苗在罩下安然。月灵蛊蜷在阿苗膝头,小鼻子嗅着碗里的梨香,阿苗挑了块小梨肉喂它,它小口啃着,眼睛眯成了缝;铜铃悬在陶锅旁,蓝光映着锅壁上的旧痕,暖融融的。
苏婉留下的竹篾筐、冻梨储藏法,还有煮梨汤的方子,又把寒月谷的冬日裹得妥帖。那缕从春延续到冬的药缘,就藏在这竹篾罩苗、慢煮梨汤的日常里,让凛冽的寒冬,始终裹着护持的暖,连风都变得温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