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心庵后山的风雪并未停歇,将军府内却已是暗流汹涌,山雨欲来。
云倾凰并未立刻返回那压抑的牢笼。帝珩虽未明确答应交易,但“证明价值”的要求就是默许的信号,同时也是一种考验。他如同一个超然的棋手,冷眼旁观她这枚棋子如何搅动将军府的风云。
她需要一击必杀!赵嬷嬷的供状是致命的毒药,但如何下毒,何时下毒,才能让柳氏彻底万劫不复,让云烈无法包庇,让整个苍梧国都为之震动?直接呈交官府?云烈身为镇远将军,权势滔天,有的是手段压下或反咬一口。公之于众?柳氏经营多年,人脉盘根错节,流言蜚语未必能伤其根本。
一个契机,一个能将柳氏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云烈都不得不壮士断腕的契机!
机会,很快送上门。
一封烫金的请柬,由镇远将军云烈亲自派人送到了净心庵后山那处破败的小院。送信的侍卫态度依旧倨傲,眼神却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三小姐,王爷在府中设宴,为世子归京接风洗尘,遍请王都权贵。将军念及骨肉亲情,特命小姐回府赴宴。” 侍卫将请柬递上,语气硬邦邦的,强调了“骨肉亲情”和“将军之命”。
靖南王世子君无渊归京?云倾凰接过请柬,指尖拂过那冰冷的烫金纹路,心中瞬间了然。这哪里是什么骨肉亲情?分明是柳氏和云嫣然设下的鸿门宴!世子君无渊,那可是云嫣然痴恋多年、视为囊中之物的未婚夫!柳氏让她这个“废材弃妃”在这种场合露面,用心何其歹毒!无非是想在满堂贵胄面前,将她彻底踩入泥泞,衬托云嫣然的高贵,或许…还能借机彻底坐实她“失德疯癫”之名,方便日后“病逝”!
“知道了。” 云倾凰语气平淡无波,随手将请柬放在一旁积灰的破桌上,“告诉父亲,我会准时赴宴。”
侍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惊讶于她的平静,最终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看着侍卫消失在风雪中,云倾凰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鸿门宴?很好!这万众瞩目的场合,正是为柳氏母女敲响丧钟的绝佳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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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靖南王府。
夜幕低垂,王府内却灯火辉煌,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混合着美酒的醇香与食物的香气,弥漫在雕梁画栋的庭院之间。王都内有头有脸的权贵、世家公子小姐、军中将领齐聚一堂,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王府正殿,更是金碧辉煌。主位之上,靖南王君啸天身着蟒袍,气度威严,正含笑与几位重臣交谈。其下首左侧首位,坐着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武与矜贵,正是今日宴会的主角——靖南王世子君无渊。只是他神色略显疏离,目光偶尔扫过满堂宾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云烈携柳氏、云嫣然坐在右侧靠前的位置。柳氏今日打扮得雍容华贵,满面春风,正与邻座的贵妇低声谈笑。云嫣然更是盛装出席,一身桃红色云锦宫装衬得她娇艳如花,目光含羞带怯,频频望向主位的君无渊,脸颊绯红。
“镇远将军府三小姐,云倾凰到——!” 殿外侍从一声高唱,打破了殿内的和谐氛围。
满堂笑语骤然一静!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
云倾凰来了?
这个被贬黜王府、传言疯癫痴傻、被家族遗弃在净心庵的废材弃妃?她怎么敢来?谁让她来的?
在无数道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聚焦下,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步入大殿。
没有华丽的宫装,没有繁复的珠翠。她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净棉布衣裙,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素面朝天。然而,就是这份极致的素净,却如同浊世中的一株青莲,在满堂的珠光宝气中,显得格格不入,又…惊心动魄!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步伐从容不迫。那张曾被视作妖媚、如今褪去稚嫩的脸庞,在灯火映照下显露出一种清冷如玉的质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潭,幽深不见底,缓缓扫过殿内众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没有怯懦,没有疯癫,只有一种经历过生死磨砺后的沉静与…深不可测!
“嘶…”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这…这是那个传言中懦弱痴傻的云倾凰?气质天壤之别!
柳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贱人…怎么像换了个人?!她不是应该畏畏缩缩、疯疯癫癫地出丑吗?!
云嫣然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云倾凰那张褪去伪装后更加清绝出尘的脸,一股强烈的嫉妒和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尤其是看到主位上,世子君无渊的目光竟也第一次真正落在云倾凰身上,带着一丝明显的讶异和探究时,云嫣然几乎要捏碎手中的帕子!
“孽障!” 云烈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案,怒喝道:“谁准你来的?穿成这副寒酸模样,是想丢尽我将军府的脸面吗?还不给我滚下去!” 他只想让柳氏母女借机羞辱她,可没想让她以这种颠覆性的姿态出现,搅乱宴会!
面对父亲的滔天怒火和满堂的异样目光,云倾凰神色不变。她甚至没有看暴怒的云烈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主位的靖南王君啸天身上,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闺阁礼,声音清越,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臣女云倾凰,拜见王爷。并非有意惊扰盛宴,实乃身负奇冤,关乎生母性命、人伦纲常,更关乎将军府清誉、王法尊严!满堂皆王都柱石,正可为臣女做个见证!恳请王爷,容臣女…血!泪!陈!冤!”
“血泪陈冤”四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灯火辉煌的靖南王府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