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阜山下,“断魂谷”的硝烟尚未散尽,日军溃兵的零星枪声仍回荡在山谷间,但胜利的余晖已迅速被更浓重的战争阴云吞噬。李锦站在司令部巨大的沙盘前,吊着绷带的手臂隐隐作痛,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钉在沙盘上新出现的、密密麻麻的红色箭头标识上。捷报带来的短暂振奋,已被冰冷而残酷的现实驱散。
“总座,”参谋长陈瑜中将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红蓝铅笔在沙盘上快速勾勒,“日军横山勇恼羞成怒,已从江北、江南紧急抽调重兵驰援!最新空中侦察及敌后情报汇总确认:”
“东线(咸宁-通山方向):”
“日军第6师团(熊本师团)主力,配属独立战车第5大队(九七式中战车约40辆)、独立野炮兵第2联队(105mm榴弹炮36门),正沿粤汉铁路线猛攻通山外围我新编第二军104师徐天鹰部阵地!其前锋第13联队已突破外围警戒线,与我104师主力在鸡笼山-白沙铺一线展开激战!”
“日军第27师团(原驻九江),配属独立工兵联队、独立速射炮大队(47mm反坦克炮24门),正全力猛扑咸宁东南侧我新编第二军106师高镇远部樟树坪-石壁潭防线!该敌攻势极猛,106师伤亡惨重,正依托预设工事节节抗击!”
“西线(幕阜山主阵地):”
“日军第3师团(名古屋师团,加强单位)主力,配属独立重炮兵第2大队(150mm重榴弹炮12门)、战车第7联队(九七式中战车及九五式轻战车约60辆),在航空兵掩护下,分三路猛攻我第七军正面防线!其左路指向楚南河第七军第1装甲师周胜部狮子口-青石坡阵地;中路直扑韩晓征第2装甲师扼守的鹰嘴崖;右路则猛攻王强第1机械化步兵师防守的狼牙坡!”
“日军第40师团一部(约一个旅团),配属独立山炮兵联队,正向我新编第一军101师赵鸿飞部扼守的幕阜山东南麓‘青松岭’侧翼迂回,企图切断我与通山方向联系!”
“此外,敌第11军直属之野战重炮兵旅团(150mm榴弹炮48门以上)已前移部署,其火力覆盖范围可及我整个幕阜山主阵地及咸宁前线!”
陈瑜每报出一个番号,沙盘上相应的红色箭头便加深一分,如同一张不断收紧、滴着血的巨网,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向李锦集团军核心阵地凶狠地压来。指挥部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参谋们屏息凝神,只有电台的滴答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李锦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盘边缘。日军这是倾巢而出,要毕其功于一役!他目光扫过代表各部阵地的蓝色标识:
咸宁方向(新二军沈德戎):104师徐天鹰在通山外围与熊本师团血战鸡笼山,105师罗振武在咸宁正面依托城防工事阻击27师团一部,106师高镇远在樟树坪-石壁潭一线浴血,承受着27师团主力的狂攻,伤亡巨大,阵地多处告急!
幕阜山主阵地(第七军楚南河):第1装甲师周胜部在狮子口-青石坡与日军第3师团左路装甲集群硬撼,豹式坦克虽威力巨大,但数量劣势渐显;第2装甲师韩晓征在鹰嘴崖面对中路日军步坦炮协同的持续猛攻;第1机械化步兵师王强在狼牙坡依托复杂地形死守,承受着巨大压力。
侧翼(新一军梁卫国):101师赵鸿飞在青松岭侧翼力阻日军第40师团迂回旅团,102师孙启明、103师郑云峰作为总预备队,随时准备填补战线缺口。
每一处蓝色标识下,都意味着钢铁与血肉的残酷绞杀,意味着每分每秒都在增加的伤亡数字。李锦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似乎能刺穿肺腑。“命令!” 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沈德戎!新二军务必死守咸宁外围要点!104师徐天鹰,鸡笼山必须钉死!106师高镇远,石壁潭核心阵地绝不容有失!允许你动用师属谢尔曼营进行反冲击!告诉高镇远,他的烟幕弹不是用来看的!必要时,配合工化营,给我制造混乱!罗振武105师,加强咸宁城防,严防敌小股渗透!我让集团军直属火箭炮团(t34管风琴)前移,支援你部!”
“二、梁卫国!新一军101师赵鸿飞部,青松岭侧翼必须守住!102师孙启明部,即刻前出至101师左翼‘卧牛岗’,构筑第二道防线!103师郑云峰部,加强火焰喷射器连,随时准备支援第七军狼牙坡方向!”
“三、楚南河、韩晓征!第七军,核心阵地寸土不让!周胜,你的豹子给我顶住!韩晓征,鹰嘴崖是枢纽,丢了它,我唯你是问!王强,狼牙坡地形复杂,把你的步兵炮和装甲车机动起来打!集团军直属155mm重炮团(周振邦),全力支援第七军正面!机动部队马世荣的灰狗骑兵团,前出至第七军侧翼,担任战场救火队!”
“四、徐文博!‘锁匠’系统功率全开!干扰重心转向日军新投入师团的指挥协调频段!特别是第6师团和第3师团!我要让他们变成聋子和哑巴!”
“五、林风眠(政治部)、王大山(特战大队)!后方不稳,前功尽弃!给我把那些老鼠挖出来!手段不限,我要结果!” 李锦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负责政治保卫和敌后清剿的林风眠与王大山。
“六、野战医院王明!血浆!药品!绷带!有多少要多少!命令所有师属医疗队,优先抢救窒息伤员!快!” 最后这道命令,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和隐忧。
命令化作电波,飞向前线各烽火连天的阵地。一场规模空前、注定惨烈至极的防御战,在幕阜山周围数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全面爆发。
通山外围,鸡笼山主峰阵地。
硝烟几乎遮蔽了天空,焦黑的泥土被反复翻起,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浓重的血腥。104师师长徐天鹰少将,军服破烂不堪,脸上被硝烟熏得黢黑,左耳缠着渗血的纱布,正嘶哑着嗓子在战壕里来回奔走:“重机枪!三连的重机枪给老子顶到棱线上去!鬼子又上来了!”
“师座!鬼子坦克!九五式!三辆!从东坡绕上来了!” 观察哨的嘶喊带着绝望。
徐天鹰猛地扑到战壕边缘,举起望远镜。果然,三辆涂着黄绿色迷彩的日军九五式轻战车,正利用山脊棱线的死角,笨拙却顽强地向上攀爬,履带卷起碎石泥土,车体机枪喷射着火舌,压制着守军的火力点。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身影。
“谢尔曼营!呼叫谢尔曼营!坐标:鸡笼山东坡反斜面,距离800,给我敲掉那三个铁王八!” 徐天鹰对着步话机狂吼。
很快,沉闷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从阵地后方传来。几辆体型庞大、涂着橄榄绿的m4谢尔曼坦克冲上预设发射阵地。75mm主炮缓缓转动,瞄准。
“轰!轰!轰!” 三声几乎连成一片的巨响!穿甲弹带着尖锐的呼啸扑向目标!一辆九五式轻战车脆弱的侧面装甲瞬间被撕裂,爆成一团火球!另一辆被炸断了履带,在原地疯狂打转!第三辆惊慌失措地试图倒车,又被一发高爆弹砸在车体上,彻底瘫痪!
“打得好!” 阵地上一片欢呼!104师的步兵趁机跃出战壕,用手榴弹和冲锋枪猛烈打击失去坦克掩护的日军步兵,将这一波进攻硬生生打了下去。徐天鹰松了口气,刚想喝口水,另一个方向又传来更猛烈的炮击声和更密集的喊杀声。熊本师团的进攻,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幕阜山西线,狼牙坡。
这里地形如其名,怪石嶙峋,沟壑纵横,密林丛生。第1机械化步兵师师长王强少将,正蹲在一处由巨大岩石构成的天然掩体后。他的Sd.Kfz.251半履带指挥车隐蔽在侧后的树林里。外面,炮声隆隆,日军的山炮和迫击炮弹不断砸落在阵地上,掀起阵阵泥土和碎石雨。枪声如同爆豆般在四周响起,时近时远。
“报告师长!三营七连阵地被鬼子一个小队渗透!正在白刃战!”
“命令二营派一个排从侧翼包抄!把狗日的挤出去!告诉七连长,用火焰喷射器!烧!” 王强头也不抬,眼睛紧盯着摊在膝盖上的地图。
“报告!左翼‘鹰喙’高地发现日军一个中队,正试图绕行!有掷弹筒!”
“让配属给我们的那两门75mm步兵炮转移!给我轰那个高地!装甲车连,派两辆251,带一个加强班,从‘獠牙’沟插过去,抄他后路!快!” 王强的指挥简洁而高效,充分利用着机械化部队的机动性和复杂地形的优势。德军装备的75mm le.IG 18步兵炮虽然口径不大,但轻便灵活,在复杂地形中转移迅速,此刻成了压制日军步兵集群和支援火力的利器。搭载着mG34机枪的Sd.Kfz.251装甲车,则如同灵活的猎豹,在沟壑和密林间穿梭,将增援的步兵和火力精准地投送到关键节点。
日军的进攻虽然凶猛,但在王强依托地形的弹性防御和机械化部队的快速反应下,如同撞上了一团包裹着钢针的棉花,进展缓慢,伤亡惨重。但王强知道,这只是开始,日军第3师团右路的主攻力量,尚未完全展开。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集团军司令部后方,后勤兵站区域。
气氛同样紧张。巨大的帐篷仓库群周围,戒备森严。然而,一种无形的恐慌却在蔓延。后勤兵站司令张维扬少将(已被李锦策反),脸色铁青地站在一座被烧毁的粮秣仓库前,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粮食气味和汽油味。
“查清楚了?” 张维扬的声音冰冷。
“是…是纵火。” 一名负责仓库保卫的少校声音颤抖,“有人用汽油泼洒在粮垛上…还…还发现了这个。” 他递上一个金属小圆筒,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樱花标记——日军特高课特务的标识。
“混蛋!” 张维扬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这已经是三天内第三起破坏事件了!之前是军械库部分弹药受潮失效(后被查出是有人故意破坏通风设备),接着是通往第七军的一条主要补给公路桥梁被炸毁(工兵在现场发现了未引爆的诡雷和特制炸药残留)。现在,又是粮仓!
“报告!” 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跑来,“野战医院王明院长急电!存放在三号移动冷库的血浆…部分批次出现异常浑浊!怀疑…被污染!已紧急封存,但库存告急!”
张维扬眼前一黑!血浆!这比粮食弹药被毁更致命!前线的重伤员,尤其是那些毒气受害者,急需输血救命!他猛地看向旁边一直沉默跟随、眼神锐利的特战大队副大队长周卫国:“周副队长!老鼠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王大山大队长在敌后拔钉子,家里这窝,该清了!”
周卫国脸上那道伤疤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点点头,声音低沉:“‘灰鸽’(日军潜伏破坏小组代号)…终于露尾巴了。张司令,把兵站所有可疑人员的名单,尤其是最近三天有异常行踪、接触过被破坏目标的,给我!还有,立刻对所有储存关键物资的仓库、冷库,实行双岗双哨,口令一小时一换!进出人员,包括军官,一律搜身检查!执行战时最严管控!”
“好!” 张维扬立刻下令。一场无声的后方肃清战,在浓重的夜色和物资焦糊味中,悄然展开。周卫国带来的特战队员,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开始对庞大的后勤区域进行地毯式筛查。
幕阜山主阵地,鹰嘴崖。
这里是第七军防线西段的核心枢纽,扼守着通往幕阜山腹地的要道。韩晓征中将亲自坐镇于此。他的第2装甲师,承受着日军第3师团中路主力的狂攻。
“轰!轰!轰!” 日军独立重炮兵第2大队的150mm重榴弹炮炮弹,如同重锤般不断砸落在鹰嘴崖主阵地及周边区域。每一次爆炸都地动山摇,掀起巨大的烟柱和泥土。IV号坦克和作为固定火力点的豹式坦克(部分因地形限制无法机动),在猛烈的炮击下苦苦支撑。
“报告!左翼三号反坦克炮位被摧毁!鬼子战车上来了!九七式!至少五辆!” 观察哨的声音在炮火间隙嘶喊。
韩晓征通过潜望镜,看到山坡下,几辆日军九七式中战车正掩护着大批步兵,利用炮火制造的烟雾,向被摧毁的反坦克炮位缺口猛冲!
“反坦克排!巴祖卡小组!给我上!堵住缺口!” 韩晓征对着送话器怒吼,“自行火炮连!目标,敌后续步兵集群!急速射!”
部署在反斜面的几辆野蜂150mm自行榴弹炮立刻调转炮口,沉闷的炮声响起,高爆弹在日军步兵冲锋队形中炸开,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同时,隐蔽在交通壕里的反坦克小组抱着沉重的巴祖卡火箭筒和德制“战车噩梦”(panzerschreck)火箭筒,冒着横飞的子弹和弹片,匍匐前进到棱线附近。
“嗖!嗖!嗖!” 几道白烟拖着尾焰扑向冲在最前面的九七式战车!
“轰!” 一辆九七式战车侧面中弹,薄弱的侧装甲被击穿,顿时瘫痪起火!另一辆被火箭弹击中履带,动弹不得!日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但日军炮兵的反应同样迅猛!报复性的炮火立刻覆盖了反坦克小组暴露的位置!几名英勇的射手瞬间被淹没在爆炸的火光和泥土中!
“妈的!” 韩晓征看得目眦欲裂。日军的炮火太猛,步兵冲锋悍不畏死,装甲部队虽然质量不如己方,但数量占优且步坦协同娴熟。鹰嘴崖的防线,在持续的高强度消耗下,如同被不断敲打的铁砧,虽然坚硬,却已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抓起电话,接通了后方炮兵司令部:“周振邦!鹰嘴崖!坐标:猎鹰-磐石-缺口-五点!给我敲掉鬼子的重炮观测点!压制!狠狠的压制!”
就在各条战线陷入血腥僵持、伤亡数字直线攀升之际,日军终于祭出了最卑劣、最致命的一招!
咸宁东南,石壁潭核心阵地。
新编第二军106师师长高镇远少将,正亲自在一线指挥。他的部队在日军第27师团主力不计代价的猛攻下,伤亡已经超过三分之一,阵地多处被突破又反复夺回,士兵们疲惫不堪,许多人连刺刀都拼弯了。
“顶住!手榴弹!集中投!” 高镇远沙哑地嘶吼着,抓起一枚手榴弹奋力扔向山下涌上来的日军。爆炸掀翻了几名鬼子兵,但更多的黄潮依旧涌来。日军的掷弹筒和轻机枪火力压得守军抬不起头。
突然!
天空中传来一阵异样的、沉闷的、如同无数破旧风箱同时抽动的声音!
“噗嗤…噗嗤…噗嗤…”
紧接着,一片片淡黄色、带着刺鼻甜杏仁气味的浓密烟雾,如同诡异的薄纱,从日军进攻阵地的后方升起,被风裹挟着,快速地向106师坚守的石壁潭主阵地弥漫而来!
“那是什么?” 一个新兵茫然地看着飘来的黄烟。
“毒气!是毒气!!!” 一个经历过淞沪会战的老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充满极度恐惧的尖嚎!这声音瞬间击碎了所有守军的神经!“鬼子放毒气了!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士兵们看着那迅速逼近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黄烟,看着身边战友脸上因恐惧而扭曲的表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纪律!许多人丢下武器,下意识地转身就想逃离阵地!
“不许跑!回来!戴上…” 高镇远目眦欲裂,他想喊“戴上防毒面具”,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绝望的嘶吼!防毒面具?!他106师是地方部队整编而来,整个师只有不到二十副老旧的、甚至可能失效的防毒面具!那是配发给团级以上军官和少数通讯兵的!普通的士兵,连防毒面具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噗嗤…噗嗤…” 毒气弹(主要是窒息性的光气与糜烂性的芥子气混合)不断落下,淡黄色的毒烟迅速笼罩了前沿阵地!
“呃…咳咳咳…嗬…嗬嗬…” 吸入毒气的士兵瞬间感到眼睛、鼻子、喉咙如同被烈火灼烧!剧烈的咳嗽根本无法停止!窒息感汹涌而来!他们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和胸口,眼球因缺氧和化学灼烧而暴突出来,脸上迅速浮现出可怕的紫绀色!皮肤暴露在毒气中的部位开始起泡、溃烂!惨叫声、呕吐声、绝望的喘息声瞬间取代了枪炮声,响彻整个阵地!阵地前沿,如同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医护兵!救救他!” 一个年轻的士兵抱着他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的班长,发出无助的哭喊。医护兵自己也在剧烈咳嗽,泪流满面,他徒劳地翻着药箱,却找不到任何特效解毒剂。
“水!用湿布捂住口鼻!” 一个军官强忍着灼痛嘶喊。士兵们慌忙解下绑腿、撕下衣襟,想找水浸湿。但阵地上哪还有干净的水?只有浑浊的泥浆和血水!
高镇远也被毒烟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横流,喉咙如同刀割。他看着身边成片倒下的士兵,看着他们在毒气中痛苦挣扎、扭曲变形,听着那非人的惨嚎,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悲凉直冲头顶!他猛地拔出手枪,对着天空疯狂地扣动扳机!
“小鬼子!我操你祖宗——!!!!” 悲愤欲绝的怒吼,在毒烟弥漫、如同地狱般的石壁潭阵地上空回荡,充满了无尽的仇恨和绝望。这惨绝人寰的一幕,通过侥幸未被毒气覆盖的观察哨,迅速传回了集团军司令部。
集团军司令部指挥所。
当石壁潭阵地遭遇毒气袭击、伤亡惨重的急电送达时,整个指挥所陷入了一片死寂。连电台的滴答声都仿佛消失了。参谋们脸色煞白,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和悲愤。
李锦一把抓过电文,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电文上那简短的描述——“敌施放窒息性糜烂性混合毒气,我部无防护,伤亡极其惨重,前沿阵地几近崩溃”——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高镇远那绝望的嘶吼,仿佛穿透了电波,在他耳边炸响!
“毒…毒气…” 参谋长陈瑜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愤怒,“他们…他们竟敢!!”
李锦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布满了血丝,那里面燃烧的已经不是怒火,而是地狱般的杀意!他死死盯着沙盘上代表石壁潭阵地的那个蓝色标记,仿佛要将它看穿、点燃!
“畜生!” 李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令所有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寒意!“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猛地转向通讯参谋,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立刻!给我接重庆!接军委会!接国际红十字会!通电全国!通电全世界!控诉日军在武汉战场公然、大规模、灭绝人性地使用国际公约明令禁止的化学武器!把石壁潭的惨状!把鬼子违反人性的铁证!给我传出去!让全世界都看看这群野兽的嘴脸!”
“是!” 通讯参谋几乎是跳起来记录命令。
李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杀意和悲恸,目光转向后勤和医疗负责人,声音急促而冰冷:
“王明!野战医院还能收治多少毒气伤员?特效药还有多少?”
野战医院院长王明少将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疲惫:“总座!伤员…伤员太多了!窒息、灼伤、糜烂…我们…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解毒剂和烧伤药!血浆…血浆库存本来就不足,现在…现在更是杯水车薪!很多伤员…根本撑不到运下来!张司令那边…”
“张维扬!” 李锦立刻转向后勤兵站司令,“集中所有卡车!所有能动的运输工具!优先抢运毒气伤员!从…从中央军系统里,给我调!能调多少防毒面具就调多少过来!立刻!马上!优先配发给一线医疗队、通讯兵和炮兵观测员!还有,通知各阵地,紧急传授土法防护:用浸透尿液或肥皂水的多层布条捂住口鼻!有条件的,尽快挖掘深壕躲避低洼处毒气沉积!”
“是!总座!” 张维扬红着眼睛应道。
“命令各前沿部队!” 李锦的声音响彻指挥所,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遭遇毒气袭击,若无防护,允许放弃地表阵地,退守坑道、反斜面或预设防炮洞!务必保存有生力量!同时,所有炮兵!各师属炮兵、集团军直属炮兵!目标——日军所有疑似毒气投射阵地、炮兵集结地、后方补给点!给老子无限制覆盖轰击!用炮火!给石壁潭的弟兄们报仇!把那些放毒气的畜生,给我从地球上抹掉!”
命令下达,整个集团军如同受伤的猛兽,在剧痛中发出了最狂暴的怒吼!集团军直属的155mm“长脚汤姆”重炮群、t34“管风琴”火箭炮团,新一军、新二军的105mm榴弹炮群,第七军的野蜂自行火炮团…所有能打响的火炮,都将愤怒的炮口指向了日军纵深!炮弹如同复仇的冰雹,带着撕心裂肺的尖啸,砸向日军的阵地、仓库、道路!炮火之猛烈,前所未有!整个战场的地平线都被连绵不断的爆炸火光映红!
石壁潭阵地后方,一处临时开辟的野战救护所。
这里已经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血腥、焦糊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带着腐坏的化学药品气味,混合着伤员们痛苦的呻吟、咳嗽和绝望的哭喊,令人窒息。
简陋的帐篷里、甚至露天铺着的油布上,躺满了从毒气前沿抢运下来的伤员。他们的样子惨不忍睹:面部和暴露的皮肤上布满了巨大的、流着黄水的水泡和溃烂的伤口,眼睛红肿流泪甚至失明,剧烈的咳嗽让他们蜷缩成一团,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和咳出的血沫。许多人的军服被自己抓烂,露出下面同样被毒气侵蚀、开始糜烂的胸膛。
“医生…救救我…我喘不上气了…” 一个年轻的士兵死死抓住一名医护兵的裤腿,他的脸肿得像发面的馒头,眼睛只剩下两条缝,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
医护兵满脸泪水和汗水,徒劳地给他注射着一支吗啡,试图减轻他的痛苦:“坚持住!兄弟!坚持住!” 但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特效药?解毒剂?那只是写在教科书上的名词!他们只有普通的消炎药、止痛针和生理盐水!
野战医院院长王明少将,白大褂上沾满了血污和脓液,他刚刚亲自为一个喉头水肿几乎窒息的伤员做了紧急气管切开术。他疲惫地靠在一个弹药箱上,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听着那此起彼伏、非人的痛苦声音,这位见惯了生死的军医,此刻也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院长!血浆!快!这个战士大出血!” 一个女护士带着哭腔喊道。
王明挣扎着走过去。一个腹部被弹片划开、又吸入了毒气的重伤员,伤口感染严重,血压急剧下降。输血是最后的希望。护士颤抖着举起一袋血浆,正要挂上。
“等等!” 王明猛地抓住护士的手腕,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袋血浆上!袋子里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极其可疑的、淡淡的浑浊粉红色!和他之前接到报告、被封存的污染血浆一模一样!
“这血浆…不能用!” 王明的声音嘶哑而颤抖,“是…是被污染的!” 他想起后勤兵站的破坏事件,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鬼子不仅在战场上放毒,连救命的血浆都下毒手!
护士的手一抖,血浆袋差点掉在地上。她看着袋子里那诡异的颜色,又看看病床上气息奄奄、急需输血的伤员,绝望的泪水夺眶而出:“那…那他怎么办?院长…”
王明痛苦地闭上眼睛,几秒钟后猛地睁开,眼中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决绝:“截肢!立刻准备手术!只有截掉感染的肢体,才有一线生机保住命!快!”
锯骨的声音,很快在临时手术帐篷里响起,伴随着伤员昏迷中无意识的痛苦抽搐。王明看着手术刀下流淌的鲜血,那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抬起头,望向炮火连天的前线方向,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愤:“这…这根本不是战场…这是屠宰场…是对整个人类文明的亵渎!”
就在这血腥与混乱达到顶点之时,在混乱的后方兵站,一场无声的猎杀也接近了尾声。
特战大队副大队长周卫国,如同幽灵般潜伏在一座储存着备用通讯器材的大型仓库阴影里。他脸上涂着厚重的油彩,眼神锐利如鹰。根据张维扬提供的名单和特战队员连日来的秘密排查、跟踪,目标已经锁定——后勤运输科的一名中尉参谋,吴世安。此人平时低调谨慎,但多次在关键破坏事件发生前,有异常接近目标区域的行为,且行踪诡秘。
仓库内,吴世安正借着清点物资的名义,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将一小瓶无色液体,小心翼翼地滴入一箱准备运往前线的ScR-610电台备用电子管包装盒的干燥剂里!他的动作极其隐蔽,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冷酷。
就在他拧紧瓶盖的瞬间!
“别动!”
冰冷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无息地顶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周卫国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吴世安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闪电般去摸腰间的手枪!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周卫国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反向一拧!腕骨瞬间断裂!
“呃啊!” 吴世安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手枪掉落在地。
周卫国一脚将手枪踢开,膝盖狠狠顶在吴世安的后腰,将其死死压在地上。他迅速从吴世安身上搜出了那个装着无色液体的小瓶、一个微型密码本、以及一个刻着樱花的金属身份牌。
“‘灰鸽’?” 周卫国看着身份牌,声音冰冷刺骨。
吴世安(灰鸽)疼得满头冷汗,却咬着牙不吭声,眼中充满了怨毒。
“血浆,是不是你干的?” 周卫国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灰鸽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诡异的笑容:“是…又怎样?晚了…那些…那些当兵的…都得死…帝国的圣战…”
“砰!”
周卫国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颗冰冷的子弹,带着前线将士的悲愤和无数枉死伤员的怨念,精准地贯入了“灰鸽”的眉心!红白之物溅在冰冷的仓库地板上。
周卫国站起身,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他拿起步话机:“‘灰鸽’已清除。通知张司令,立刻彻查所有经吴世安之手或可能接触过的关键物资,特别是药品和血浆!发现异常,立即销毁隔离!”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把他身上搜到的密码本和那个毒药瓶,立刻送到司令部译电室秦若兰中校和通信联络官徐文博上校那里!这可能…是钥匙!”
集团军司令部,译电室。
秦若兰面前的恩尼格玛密码机发出细微的嗡鸣。她刚刚处理完又一份关于前线惨烈战况的电文,美丽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哀伤。当周卫国派人送来的密码本和那个诡异的小瓶摆在她和匆匆赶来的徐文博面前时,两人精神都是一振。
“这是…‘灰鸽’的?” 徐文博拿起那个小瓶,对着灯光看了看里面无色的液体,又嗅了嗅瓶口(极其谨慎地),脸色一变,“氰化物?还是混合了其他东西?”
“不止是毒药,” 秦若兰迅速翻看着那本用特殊密语书写的密码本,秀眉紧锁,“这更像是一份密钥…用于激活某种潜伏的破坏指令,或者…解密更高级别的间谍通讯网!” 她的手指在密码本上快速划过,目光如电,“看这里…这个标记…和之前黄震密电稿底页上的水印残留部分吻合!”
徐文博立刻明白了:“黄震是‘灰鸽’的上线?或者他们同属一个更高层级的间谍网?‘灰鸽’负责后方破坏,‘黄震’负责传递军情?”
“很可能!” 秦若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徐中校!你的‘锁匠’,能不能反向追踪?利用这本密码本和‘灰鸽’的通讯特征码,尝试定位和侵入他们更高层级的指挥节点?或者…模拟‘灰鸽’的身份,给日军特高课发送一份‘大礼’?”
徐文博盯着那个密码本和毒药瓶,又想起石壁潭的惨状,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复仇火焰:“能!一定能!给我点时间!我要用他们的频道,把地狱的请柬,塞回他们自己嘴里!” 他抓起密码本和毒药瓶(作为可能的化学特征样本),转身冲向通信中枢那充满电子嗡鸣的掩蔽部。一场在无形电波中的致命反击,悄然酝酿。
石壁潭阵地。
毒烟的致命效果随着风向改变和时间的推移有所减弱,但留下的创伤和死亡触目惊心。阵地前沿尸横遍野,许多尸体保持着痛苦挣扎的姿势,皮肤溃烂流脓,景象惨不忍睹。幸存下来的士兵不足半数,且大多带伤,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师长高镇远被毒气灼伤了眼睛和呼吸道,视线模糊,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被警卫强行架到一处相对安全的防炮洞。他拒绝躺下,坚持坐在弹药箱上。
“师座…鬼子…鬼子的进攻缓下来了…可能…可能是我们的炮火压制…” 参谋长同样声音沙哑,脸上包着纱布,哽咽着汇报,“但是…弟兄们…弟兄们伤亡太大了…一营…一营只剩下不到一个连了…三营营长…牺牲了…”
高镇远沉默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洞口外弥漫的硝烟,仿佛能看到那些在毒气中痛苦死去的年轻面孔。他颤抖着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张被血和汗浸透的照片——那是他牺牲在南京的弟弟。他对着照片,嘶哑地、一字一顿地说:“弟…哥…哥没用…没能…护住…这些…后生…” 浑浊的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滑落。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防炮洞。是师部仅剩的一名军医,他也被毒气伤得不轻,剧烈咳嗽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手里紧紧抓着一个东西。
“师座!快…快看!中央军…中央军兄弟送来的!” 军医将手里的东西塞到高镇远怀里。
那是一个崭新的、带着橡胶和帆布气味的…防毒面具!虽然只有一副!
“是…是集团军直属警卫营的兄弟…他们…他们拼死穿过炮火封锁线送来的…只有…只有几副…营长说…优先给…给师部…” 军医断断续续地说着。
高镇远抚摸着这副救命的防毒面具,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他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向洞口外。炮火依旧猛烈,硝烟依旧弥漫,日军的膏药旗依旧在远处晃动。但这一刻,这副小小的防毒面具,仿佛重若千钧!它不仅仅是一件防护装备,它是来自后方的、未曾放弃的支援,是绝望深渊中垂下的一根绳索!
“给…给…” 高镇远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防炮洞角落里一个蜷缩着、剧烈咳嗽、满脸水泡的年轻传令兵,那还是个孩子,“给…他…”
“师座!” 军医和参谋长同时惊呼。
“执行…命令!” 高镇远用尽力气嘶吼出来,声音虽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挣扎着站起身,推开搀扶的警卫,摇摇晃晃地走到洞口,望向山下日军的方向。他抓起一支沾满泥土的步枪,将刺刀“咔嗒”一声上好,嘶哑的声音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在炮火声中回荡:
“106师的!没死的!都他娘给老子站起来!有家伙的抄家伙!没家伙的给老子捡石头!小鬼子想让咱们死?没那么容易!血债,必须血偿!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那嘶哑却充满无尽恨意的咆哮,如同点燃枯草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残存守军心中那几乎熄灭的火焰!一个个满身伤痕、疲惫不堪的身影,挣扎着从战壕里、从防炮洞里站了起来!他们有的端着残破的步枪,有的握着仅剩的手榴弹,有的甚至真的捡起了地上的石头!眼中燃烧着的不再是恐惧,而是同归于尽的决绝和滔天的仇恨!石壁潭阵地,这处刚刚经历毒气地狱的焦土,再次升腾起不屈的、以血还血的战斗意志!复仇的烈焰,在尸山血海中,熊熊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