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佛寺那页盖着血红菩提印的残纸,像块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陆九章怀里,烫得他心口发紧。九千岁那三个字,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扭曲成狰狞的鬼影,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演武场死寂的余波未散,晨雾中悬浮着细小的血珠,空气里还残留着腐骨瘴被中和后的苦涩药味,以及更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腥甜,那是亡魂消散前最后的气息。
陆九章刚走出演武场范围,脚步猛地一顿!一只铁钳般的大手重重按在他肩上,力道惊人,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冷千绝高大的身影拦在面前,下颌线条绷得死紧,冷厉的双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只剩下沉甸甸的探询和一丝被压抑的怒火——那怒火里藏着对五年兄弟信物的怀疑,以及被最信任之人隐瞒的痛楚,还有深藏的疑虑,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
\"陆老弟!\"冷千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沉雷滚过,\"那残纸...事关重大,老子明白!但有件事,你现在就得给老子说明白!\"他另一只手猛地探向自己腰间,将那枚温润的墨玉玄武佩\"啪\"地一声拍在掌心,几乎要怼到陆九章眼前,玉佩边缘龟甲的螺旋纹路在晨光下清晰可见,如同昨夜阵眼中那片滑腻冰冷的蛇鳞纹路重现。
\"昨夜阵眼里的蛇鳞...那纹路,跟老子这玉佩,是不是...是不是一模一样?!\"冷千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死死盯着陆九章的眼睛,瞳孔因激动而微微放大,仿佛要从他眼底挖出真相,\"老子冷千绝顶天立地!这玉佩是当年跟唐无心那狗贼在'血狼口'并肩死战,杀退九幽盟追兵后,从一个敌酋身上缴获的战利品!\"他喉结剧烈滚动,指腹摩挲着玉佩上熟悉的龟甲纹路,那触感曾陪他度过无数个寒夜,此刻却像烙铁般烫人,目光飘向远方,仿佛又看见血狼口漫天的烽火,\"老子贴身戴了五年!视若兄弟的信物!若它真与九幽盟毒源有关...\"他眼中凶光一闪,大手猛地攥紧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目光在陆九章脸上逡巡,带着审视与挣扎,\"...老子亲手砸了它!但你必须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唐无心那狗杂种当年就布下的局?!还是你陆老弟,另有盘算?!\"
陆九章看着冷千绝眼中翻腾的愤怒、疑虑和那不容置疑的坦荡,以及那几乎要将玉佩捏碎的力道,心中那点因玉佩而起的阴霾反而消散了些。他清楚冷千绝这般铁汉,此刻的暴怒恰是源于对兄弟情谊的珍视——这莽夫连怀疑都写在脸上,倒比那些笑里藏刀的伪君子可爱得多。他迎上冷千绝近乎逼视的目光,声音沉稳如古井:\"冷大哥,纹路吻合,确凿无疑。但,未必是玉佩本身为毒源,更可能是...那敌酋的身份,或者这玉佩的出处,本身就是九幽盟埋下的一步暗棋。唐无心背叛在前,此物又恰巧落入你手...这巧合,太过刻意。\"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目光扫过玉佩上清晰的螺旋纹,\"玉佩本身是'证物',是追查线索的'簿册',不是'罪证'。毁之无益,留着,或可顺藤摸瓜,揪出背后更深的东西,比如...它最初的主人是谁,为何纹路与九幽盟毒源同源?眼下,铁佛寺和九幽盟勾结的铁证(指残页)就在眼前,药田那边沈先生又传讯'药材流转有异'(药材供应异常),桩桩件件都指向同一个'大局'(大局)。玉佩之谜,需与铁佛寺之事并案'彻查'(调查)。冷大哥若信不过,可暂交洛泽主保管,云梦泽自有隔绝探查之法。\"
冷千绝胸膛剧烈起伏,紧握着玉佩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虬龙。陆九章的话如同冰水,浇灭了他一部分怒火,却也激起了更深的寒意和警惕。他死死盯着陆九章坦荡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掌中这温润却仿佛带着毒刺的玉佩——五年了,这玉佩上还留着血狼口的硝烟味,留着他与兄弟们并肩作战的温度。沉默片刻,眼中挣扎之色更浓,握枪的手微微颤抖,终究还是快如闪电般探出,绝灭枪的枪尖泛着玄铁特有的冷光,映出他纠结的面容,瞬间横在了陆九章的颈侧!
\"陆先生说玉佩是'证物',\"冷千绝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枪尖微微用力,刺得陆九章颈侧皮肤微微下陷,渗出一丝极细的血线,\"那你倒给老子说清楚,这纹路为何偏偏与九幽盟毒源同源?若你敢有半句虚言,想利用这玩意儿做文章------\"他手腕微沉,枪尖的压迫感骤增,\"老子就用你的血,给这玉佩再添道纹路!\"
陆九章感受到颈侧的刺痛和冰冷的枪锋,面色不变,眼神依旧平静:\"纹路同源,正说明此物是揭开九幽盟与当年'血狼口'旧事,乃至丙字库军械流失的关键'凭证'。冷大哥若此刻杀我,便是亲手毁了这最关键的一线线索。\"他目光扫过冷千绝腰间,\"更何况,赵谦虽死,丙字库军械流入九幽盟的渠道还未彻底斩断。铁血旗被栽赃的污名,不想洗清了吗?\"
听到\"丙字库\"和\"栽赃\",冷千绝眼中厉色更盛,但横着的枪尖却微微松动了一丝——那是铁血旗百年的清誉,比他性命还重。他死死盯着陆九章,仿佛要从他眼中看出任何一丝欺骗。片刻后,他猛地撤回绝灭枪,手腕一松,枪尖嗡鸣着收回,反手将玉佩重重塞回自己怀里,心口的郁气终于泄了半分。
\"好!老子就再信你一次!\"他声音依旧冷硬,\"但这东西,老子自己保管!老子倒要看看,它到底能引出多少牛鬼蛇神!\"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九章颈侧那细微的血痕,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药田那边你去!老子留下扫尾,清点演武场的'损失'(损失),'核计'清'损耗'!顺便再好好'彻查'(查查)昨夜那些毒箭的来路!丙字库的军械...\"他眼中寒光四射,语气斩钉截铁,\"哼,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狗胆包天的硕鼠,敢开这个'暗渠',把杀家伙塞到老子眼皮底下!铁佛寺的秃驴...等老子查清箭杆来历,定要亲自去'问候'一番!\"
他重重一挥手,仿佛要甩掉心头的阴霾,转身大步离去。走出几步后,他看似随意地对着空气低喝了一句:\"影牙!\"
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模糊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周遭的光线仿佛都暗了几分。
冷千绝头也不回,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冰冷的指令:\"盯紧陆九章。他去哪,你去哪。有任何异动,尤其是关于那玉佩和丙字库的,立刻报我!\"
\"是。\"阴影中传来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回应,随即那道身影再次融入环境,仿佛从未出现。
陆九章仿佛对身后的小插曲毫无所觉,只是抬手轻轻拭去颈侧的血珠,目光扫过一旁静立的洛清漪。她依旧白衣胜雪,弱水剑悬在腰间,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冰湖般的眸子深处,却映着陆九章的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方才冷千绝枪尖逼近时,她右手食指已悄然搭上了剑柄,此刻见陆九章无碍,才缓缓松开,指尖在剑鞘上留下一道浅白的印痕。
\"洛泽主,\"陆九章看向她,\"药田那边,或有'账目'需泽主慧眼'清点',同行可否?\"
洛清漪没有言语,只是轻轻颔首,一步踏出,已无声地站到了陆九章身侧。清冽的气息瞬间冲淡了些许陆九章心头因残纸和玉佩而起的阴霾。
两人不再耽搁,身影在逐渐散去的薄雾和忙碌的人群中穿行,迅速离开了依旧弥漫着紧张与血腥气息的演武场,朝着云梦泽药田的方向疾行而去。
云梦泽的药田,如同被打翻的巨大翡翠盘,镶嵌在演武场东侧的山坳里。浓得化不开的晨雾如同活物般流动,带着草药特有的清苦和泥土的湿润,沉甸甸地压在连绵起伏的田垄上,沾在眉梢便凝成细碎的水珠。视线被压缩到极近,三五步外便是一片朦胧的灰白,只能勉强辨认出各种药草高高低低的轮廓,像是无数蛰伏在雾气中的生灵,叶片上滚动的露珠偶尔折射出微光,如同散落的星辰坠入凡尘。
\"嘶啦------!\"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裂帛之音,骤然刺破了药田的寂静。
前方不远处,洛清漪的身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她手中的弱水剑并未完全出鞘,只是剑锋离鞘寸许,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剑光便已透出,寒气逼得周遭雾气都微微凝滞。剑尖稳稳地垂向地面,随着她手腕极其缓慢而精准的移动,在湿润松软的黑色泥地上,刻划出一道笔直、深邃的沟壑,剑痕边缘凝结着细碎的冰晶,在雾中闪烁着冷光。
剑气无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冻结\"之力。剑痕过处,周遭流动的雾气瞬间凝固成细碎的冰晶,翻开的泥土停止了蠕动,水汽被凝成冰碴,边缘光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冰线切割开。这道沟壑,硬生生将一片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暗绿色药草(断肠草),与旁边另一片叶片圆润肥厚、脉络中隐隐透出金色纹路的矮小植株(金线莲),彻底分隔开来。她手腕轻转间,剑峰挑起几缕被斩断的草叶,草叶落地时已冻成青黑色的冰晶,叮当作响,眼神却始终凝在两种草药的交界处,若有所思。
天然的界限。
线的一边,是看似繁茂却气息阴沉的断肠草;另一边,则是生机勃勃、价值不菲的金线莲。这条剑痕划开的,不仅仅是两种药草,更像是云梦泽内部某种僵持格局的缩影。
在田垄边,沈青囊半蹲着,眉头紧锁得几乎要拧出水来,指节因用力按压账册而泛白,连带着羊皮账册都被按出深深的折痕。他手里捧着一卷厚厚的皮质《收成账》,账册边缘已被清晨浓重的露水浸透,变得绵软深色。他的手指正用力按在一行记录上,墨迹被水洇开,形成一团刺眼的灰黑色污迹,恰好模糊了最关键的数字,但开头几个字依旧清晰得刺目:\"低产药材占比......七成\"。心中暗自叫苦,这账目他核对了三遍,每一遍都像刀子剜心。
那团洇开的墨迹,像一块沉重的乌云,压在他的心头,也压在整个药田的上空。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药田的凝滞。
陆九章来了。
他并未沿着田埂走,而是直接踩进了药田。靴底踏过那些挂着晶莹露珠的药苗,发出细微的、汁液被挤压的声响,冰凉的露水很快便浸湿裤脚,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根本没有落在沈青囊身上,也没有去看洛清漪刚刚划下的那道剑痕,而是扫过旁边一块插在田垄上的简陋木牌。木牌上歪歪扭扭写着\"金线莲待售\",下面标着一个被划掉又重写的价格------\"十五两一斤\",而在价格旁边,竟被人用鲜艳刺目的朱砂,画下了一个小小的、繁复扭曲的图案:三重扭曲交叠环形拱卫一枚竖瞳!瞳孔骤然一缩,袖中算珠已开始无声拨动。
九重天云纹!九幽盟的标记!
陆九章眼神一凝,指尖在袖中悄然掐算。这标记的出现,印证了他在演武场上的推断:九幽盟不仅渗透了药田,更已开始染指药材交易,甚至可能盯上了金线莲的流通!他心中警铃大作,指尖算珠虚影已在袖中飞速拨动——按此标记出现频率推算,药田至少已有三成药农被收买。但面上不动声色,目光最终牢牢锁定在眼前一株叶片格外肥大、却透着一股不健康深紫色的断肠草上。
他左手习惯性地探向腰间,那架从不离身的黄铜算盘应念出现在掌心。右手则快如闪电,指尖拂过那株断肠草的茎秆和叶片,每一次触碰都精准地点在叶片与叶片的连接处,同时,左手拇指飞快地拨动算珠。
\"一、二、三......二十八、二十九、三十。\"陆九章口中低声计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在寂静的雾中异常清晰。三十片叶子数完,他的目光落在那株草顶端仅有的两颗干瘪、颜色发暗的种籽上。
\"啪嗒。\"一颗算珠被重重拨到定位。
\"三十片叶,只结两颗籽?\"陆九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嘴角撇出一抹冷弧,像是在质问这株草,又像是在质问这片药田的管理者,\"这本钱都他娘的穿到地府去了!所耗工本早就把售价踩进泥里了!种这玩意儿,不是种药,是做赔本的买卖!\"他的手指用力戳了戳那两颗可怜巴巴的种籽,指尖沾上一点灰黑的粉末,眼神扫过周围的低产草田,满是痛心。
沈青囊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那刺耳的\"坏账\"二字激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捧着账册的手都有些发抖,脸颊肌肉因窘迫而微微抽搐,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被云中鹤的怒吼打断。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陆先生!话不能这么说!断肠草虽产出低些,却是炼制多种救命解毒丹的主药!岂能只看眼前之利?这是祖辈......\"
\"祖训?\"一个苍老却异常洪亮的声音,如同破锣般骤然响起,粗暴地打断了沈青囊的话。
浓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些许,一个身影拄着蛇头拐杖,大步流星地踏进药田。来人正是云梦泽地位尊崇的泽老之一,云中鹤。他须发皆白,面色却红得像要滴血,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四射,此刻却蕴满了怒意,眼角皱纹因愤怒而扭曲成沟壑。那根盘着乌黑蛇头的沉重拐杖,随着他急促的步伐,一下下重重敲击在田垄的硬土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咚!咚!咚!\"
这敲击声沉闷而富有节奏,每一次落点都极其精准。若有精通药王帮毒物图谱的人在此,定会骇然发现,那杖尾敲击地面的节奏,竟与药王帮某种控制毒草生长的秘传图谱上的节拍隐隐相合!
云中鹤几步就走到陆九章面前,蛇头拐杖往地上一顿,杖尾深深陷入泥土,他须发戟张,怒视着陆九章:\"陆先生!老夫敬你是客,但药田之事,乃我云梦泽根本!断肠草是解毒圣品!救命的根基!岂能因区区'利'字就轻言废立?你这是要动我云梦泽的命脉!是要废了祖宗传下的'百草共生,以毒攻毒'之法!\"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如同洪钟,震得雾气都微微翻腾。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陆九章脸上。更令人心惊的是,随着他的怒火升腾,那蛇头拐杖顶端盘踞的乌黑蛇头,那双镶嵌的猩红宝石蛇眼,竟仿佛活了过来,红光流转间,蛇信虚影若隐若现,隐隐流转着一丝令人心悸的血光。
\"利字当先?哼!\"云中鹤重重一哼,胸口剧烈起伏,为证明自己并非顽固不化,也并非只讲祖训不讲现实,他猛地弯下腰,布满青筋的大手一把抓住田垄边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指节因蓄力而噼啪作响,丹田内力急转,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起!\"他低喝一声,丹田内力急转,那沉重的青石竟被他单臂硬生生掀起!轰隆一声翻倒在旁,露出下面被压得板结的泥土,他额头青筋暴起,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云中鹤用拐杖头在翻开的泥土里迅速扒拉了几下,挑出一张折叠整齐、但边缘已被湿气浸润得有些发软的硬黄纸。他两根手指夹着,猛地抖开,几乎要戳到陆九章眼前。
\"看看!睁开眼好好看看!\"云中鹤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得意和愤怒,\"九幽盟的《毒草收购契》!断肠草,品相上等者,每斤二十两雪花纹银!看清楚了吗?这是眼下市价的五倍!五倍!守着金山银山,你却要我们砍掉摇钱树?陆先生,你这'盘账'的本事,莫非是跟山野村夫学的?祖宗之法,自有其深意!岂是你这外来户能妄加揣测的?!\"
那收购单上的墨迹清晰无比,\"断肠草\"、\"二十两\"、\"九幽盟\"几个字尤其刺眼。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硫磺和奇异腥甜的九幽盟特有标记气息,从纸张上隐隐散发出来。这赫然就是昨夜演武场上,鬼影临死前抛出的那种单据!原来源头竟在这里!这惊人的五倍溢价,像一桶滚油,瞬间浇在了守旧派本就抗拒改革的心火上,也成了他们拒绝淘汰低产断肠草最冠冕堂皇、也最难以撼动的理由!巨大的利益,蒙蔽了最基本的判断,掩盖了更深层的危机。
洛清漪的目光从那收购单上移开,落在自己刚刚划下的那道分隔断肠草与金线莲的剑痕上。她清冷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睫毛微颤,似乎想要触碰腰间弱水剑的剑柄,又强行忍住。宽大的水袖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袖口内侧,一张折叠的素笺悄然滑出一角,露出\"应急\"二字,眼神掠过云中鹤手中的收购单,冰湖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沈青囊眼尖,瞥见了那素笺一角露出的字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失声低呼:\"《应急药材清单》?洛泽主,金线莲......\"
洛清漪水袖微动,迅速将那素笺掩住,但那一瞬间泄露的信息已足够惊心。她抿紧了唇,冰湖般的眼眸看向云中鹤和那片低产的断肠草田,眼神复杂至极。水袖下的指尖无意识绞紧,在冰冷的剑鞘与那张代表残酷现实的应急清单之间,几不可察地颤抖着——清单上\"金线莲库存:不足三日\"的朱批,像烧红的针,狠狠刺在她心上,喉头涌上一丝腥甜,强自咽下。
陆九章的目光扫过云中鹤手中的收购单,掠过洛清漪掩在袖中的指尖,最后落回眼前那株只结两颗籽的断肠草上,脸上没有愤怒,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心中冷笑,这老狐狸终究还是露了马脚,他没有去争辩那五倍溢价背后的凶险,也没有立刻反驳祖训的桎梏,只是指尖算珠又快了几分。
\"泽老,沈大夫,\"陆九章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既然要盘账,那咱们就盘个彻底,盘个明明白白。\"
\"看清楚了,\"陆九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雾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算力威严,\"种一亩断肠草,从下籽、照料、驱虫、到采收炮制,人工、损耗、地力折损,林林总总,前期投入加土地闲置之耗,折算成银钱,成本至少五两!\"
一颗颗由内力凝聚、如同实质的淡金色算珠虚影,随着他指尖的移动,凭空出现在泥地上,精准地排列组合。
一颗算珠在代表\"成本\"的位置重重落下,金光一闪,泥地上清晰地留下一个\"五\"字虚影。
\"而产出呢?\"陆九章手指移动,在另一侧点下两颗小了许多的算珠虚影,\"按眼下这长势,风调雨顺,一亩地能收上等断肠草干货二十斤顶天了!就算按泽老您手里这张单子上的五倍天价------每斤二十两!\"
他指尖在\"二十两\"的位置用力一点,金光刺目,\"一亩地收入四百两!\"
这个数字让云中鹤身后几个守旧派弟子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眼中流露出贪婪。
\"净赚三百九十五两?\"陆九章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心中暗道:这五倍溢价背后的凶险,云中鹤不可能不知,只是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泽老,您老江湖,真信天上掉馅饼,还专往你云梦泽头上砸?这五倍溢价,是九幽盟的饵!是悬在头顶的刀!是随时会被抽走的镜花水月!我们只算正常市价!\"
他指尖点在旁边一个更小的数字上,\"市价,每斤四两!一亩收入,八十两!\"
\"五两成本,八十两收入,净赚七十五两?\"陆九章摇摇头,手指点向那片低产的断肠草田,\"那是风调雨顺!是按最高产量算!是按所有药材都是上等品算!现实呢?\"
\"虫害损耗算一成,天公不作美再去两成,炮制时折损半成!这些损耗加起来,至少吃掉三成半收成!实际净利,不足五十两!\"
淡金算珠排列,清晰地显示出\"八十减八十乘三成五,得五十二。\"的轨迹。数字黯淡。
\"而这,\"陆九章的声音陡然转厉,指尖猛地戳向旁边代表\"金线莲\"的区域,\"还是没算它挤占了金线莲的阳光雨露!是没算因地力虚耗,导致金线莲减产的地力损耗之弊!\"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云中鹤和守旧派众人:\"现在,算算改种金线莲!\"
指尖在金线莲区域快速点划,淡金算珠重新排列:\"种一亩金线莲,成本是高!种子精贵,照料更需精细,成本八两!\"
一个\"八\"字虚影金光闪烁,比断肠草的成本\"五\"更高。
\"收入呢?\"陆九章手指在收入侧重重落下三颗大算珠,\"市价稳定,每斤十五两!一亩精心照料,收上等干货三十斤不难!收入四百五十两!扣除一成半的'潜在损耗',净利稳稳超过三百八十两!\"
算珠轨迹清晰:四百五十减四百五十乘一成五,得三百八十二半金光熠熠,与旁边断肠草的黯淡形成刺眼对比。
\"淘汰低产断肠草,改种金线莲,一亩地,每年多赚三百余两!\"陆九章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洪钟大吕,震得雾气翻滚,\"三年!只需三年!多赚的银子,足够买十倍的应急断肠草囤着!还能有余力开垦新田,引进良种!这,才是真正的'开源节流'!才是真正的盘活低效之产!\"
他的目光最后钉在云中鹤脸上:\"守着五倍溢价的毒饵,死抱着低效的'烂账'当祖训,泽老,您是在守云梦泽的基业,还是在亲手给它掘墓?这'账',盘得够明白了吗?\"
泥地上,淡金色的算珠轨迹明灭闪烁,那清晰无比的收益差和巨大的利钱鸿沟,如同一记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心头。陆九章用最直观的\"账目\",将血淋淋的现实和触手可及的未来,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巨大的数字鸿沟,让那五倍溢价的诱惑瞬间显得苍白而可笑。
云中鹤脸上的怒意僵住了,握着收购单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身后的守旧派弟子们面面相觑,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和茫然。沈青囊看着地上那金光闪闪的\"三百八十两\",又看看手中账册上被露水洇开的\"低产药材占比七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一派胡言!危言耸听!\"云中鹤猛地回过神来,老脸涨得通红,颧骨处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像是被彻底揭穿了最后的遮羞布,恼羞成怒地咆哮,\"什么'低效之产'?什么'烂账'?老夫只知道,这断肠草在田里长了一代又一代!是祖宗传下的宝贝!是你这黄口小儿用几个破算珠子就能否定的?什么工本损耗,全是歪理邪说!我看你是被九幽盟吓破了胆,连祖宗之法都敢质疑!这低产草田,谁也别想动!老夫倒要看看,谁敢......\"
他的狠话尚未说完,一直冷眼旁观的陆九章眼中寒光骤然大盛!他敏锐地捕捉到云中鹤因情绪激动、心神激荡而泄露的一丝气息波动,以及那蛇头拐杖敲击地面节奏的微妙变化------这节奏似乎隐隐牵引着附近几株异常高大、颜色深紫的断肠草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甜腥气息。这气息,与昨夜演武场的腐骨瘴同源!
就在云中鹤情绪激动、心神激荡的瞬间,陆九章动了!他并非攻向云中鹤,而是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瞬间出现在旁边一株长得格外高大、叶片却呈现出一种诡异深紫色的断肠草旁!这株草的气息,在云中鹤情绪波动时,似乎与他拐杖的节奏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引起了陆九章的警觉。
\"泽老如此宝贝这些'祖产'(薄收之田),\"陆九章的声音冰冷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嘲弄,脚下却悄然蓄力,\"那陆某就替您老,'盘盘'这'祖产'的根底!\"
话音未落,他右手五指成爪,指尖淡金气芒吞吐,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插入那株断肠草根部潮湿的泥土之中!内力勃发,手腕一抖,劲力直透地底,心中冷笑:这根定有古怪!
\"给我起!\"
\"哗啦!\"
一大坨混杂着黑色泥土和密集根系的断肠草,被陆九章硬生生连根拔起!泥土簌簌落下,根须间竟缠绕着数条惨白如蛆的毒线,在日光下泛着油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团被拔出的根系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见那断肠草原本应该呈现淡黄或浅褐色的主根和须根上,此刻竟密密麻麻地缠绕、寄生着无数细如发丝、颜色惨白、近乎半透明的诡异幼苗!这些幼苗的形态扭曲怪异,顶端蜷缩着,散发出极其微弱、却令人浑身汗毛倒竖的甜腥气息!那气息,与昨夜演武场上疯狂喷涌的腐骨瘴毒雾,同源同质!只是更加隐晦,如同潜伏的毒蛇!
正是九幽盟秘传的\"腐骨瘴\"毒苗!
这些低产的断肠草,它们的根系早已被腐骨瘴的毒苗侵蚀、共生!它们的存在,根本不是为了产出药材,而是为了培育和隐藏这些致命的毒源!它们吸收着药田的养分,散发的微弱毒息悄无声息地污染着土壤和水源,如同潜伏在云梦泽心脏的毒瘤!
\"低产草?\"陆九章将那株根系缠绕着惨白毒苗的断肠草高高举起,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在死寂的药田上空,\"睁开眼看看!这分明是催命的祸根!是九幽盟埋在你们药田里的毒源!是等着收割你们所有人性命的绝命之契!\"
阳光刺破浓雾,恰好落在那惨白扭曲的毒苗上,映出一片妖异的光泽。那甜腥的气息仿佛瞬间浓郁了百倍,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带来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寒意。
\"啊------!\"有年轻弟子失声尖叫,惊恐地后退。
\"毒...毒苗!是腐骨瘴的毒苗!\"沈青囊面无人色,骇声道。
云中鹤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握着拐杖的手剧烈颤抖,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那些惨白的幼苗,再看看自己手中那张九幽盟的收购单,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愤怒和固执。原来那五倍的天价,买的不是草,是他们云梦泽所有人的命!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替九幽盟培育毒源!
\"呃...嗬...\"云中鹤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又一步。他布满皱纹的脸剧烈地抽搐着,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毒苗,又缓缓移向地上陆九章划出的、那金光刺眼的巨大收益差距......支撑了他一辈子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苦心维护的\"祖产\",他据理力争的\"根基\",竟然早已被侵蚀成了致命的毒巢!这打击,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抬手捂住了心口,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手中的蛇头拐杖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沉重地砸在田垄的硬土上。杖头那对猩红的蛇眼,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仿佛也失去了所有的凶戾。
就在这片死寂般的惊骇与无声的崩溃之中,洛清漪动了!
一直如同冰雪雕塑般静立的她,眼底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寒芒!那并非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被欺骗、被愚弄、被触动了逆鳞的极致冰冷!祖训?百草共生?原来真相竟如此污秽!沈家坞的旧地,竟被糟蹋至此!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悲愤与守护之意汹涌澎湃!
\"铮------!\"
弱水剑剑身微震,剑光吞吐如冰河涌动!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蓝剑光,并非完全离鞘,而是如同自剑鞘口喷涌而出的九天寒流,带着净化一切的凛冽与决绝,悍然劈向那片被腐骨瘴幼苗寄生的低产断肠草区域!
剑气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冻结的\"咔嚓\"声!地面坚硬的泥土如同柔软的豆腐般被切开!无数低矮的断肠草连带着它们根系上缠绕的惨白毒苗,在极致冰寒的剑气下瞬间化为齑粉!
\"轰------!\"
泥土被狂暴的剑气卷起,如同黑色的巨浪向两边翻涌、排开!露出下方更深层的潮湿土壤。
就在那被剑气犁开的、深达数尺的泥土沟壑底部,一块被岁月和泥土掩埋了不知多久的残破石碑一角,赫然显露!
洛清漪身形微晃,强行压下因瞬间爆发而翻腾的气血,嘴角溢出一丝极淡的血线,但眼神依旧冰冷如霜。她手腕再震,弱水剑剑尖轻点,一股柔和却精准的冰寒气劲拂过沟底。
\"呼------\"劲风扫过,覆盖在石碑上的浮土被吹开大半。
沈青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沟壑边缘,颤抖着手,用袖子拼命擦去石碑中央的泥污。当泥污褪去,几个斑驳却依旧遒劲的大字,如同惊雷般劈入每个人的脑海:
\"沈家坞药田\"!在石碑底部不起眼的角落,还刻着几个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小字:\"...护莲之契,永镇于此...\"
沈青囊的手指在触及石碑上\"沈家坞\"三个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血脉悸动感,如同沉睡的火星被骤然拨动,顺着他指尖瞬间传遍全身!他猛地缩回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茫然。这感觉......
\"沈家坞......\"洛清漪握着弱水剑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她冰封般的眼眸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个早已消失在江湖传闻中、据说因守护某种珍稀药方而被灭门的沈家坞?这药田......竟曾是沈家坞的产业?\"护莲之契\"?而云梦泽奉为圭臬的\"百草共生\"祖训......
电光石火间,一个被尘封的真相碎片猛然撞击着她的记忆!她想起幼时在师父珍藏的残破手札中,瞥见过一句语焉不详的记载:\"...沈家坞旧地,植金线莲者,必以断肠草环护,其草性相冲,可驱'蚀金虫'...\"
原来如此!洛清漪眼中冰芒暴涨!所谓\"百草共生\",根本不是为了共生!而是沈家坞先祖为了保护娇贵易受虫害的金线莲,特意在其周围种植能驱赶特定害虫的断肠草!这是一种古老而智慧的护卫策略!断肠草是盾,是卫兵,是成本!金线莲才是核心,是价值所在!
云梦泽的先辈接手药田,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将这种特定的、有明确目的的防护种植,僵化地理解成了所有草药都要\"共生\",甚至本末倒置,让低效的\"盾\"反客为主,挤压了核心\"价值\"的生长空间!数百年的误解,让这药田积重难返,最终成了九幽盟渗透的温床!
\"原来...祖训里的'百草共生'...\"洛清漪的声音如同冰玉相击,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冰冷和悲怆,\"是为了守护金线莲!\"
她手腕一震,弱水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尖并未指向任何人,而是精准地挑向沈青囊手中那本被露水洇湿的《收成账》!
\"嗤啦!\"
账册的封皮被剑气轻易挑开。洛清漪剑尖轻颤,动作快如闪电,竟用那无匹锋锐却又控制入微的剑尖,在账册内页一张空白处,凌空划动!
\"滋...滋...\"
淡蓝色的剑气如同最精妙的刻刀,在纸页上留下深深的灼痕。剑尖划过之处,一道道清晰的线条瞬间成型------赫然是陆九章方才在泥地上演示过的收益对比之法!旁边,还有一行由剑气\"书写\"的、灼灼生辉的小字:\"收益提升三成\"!
剑气为笔,算珠为证!收益提升三成!这神乎其技的一幕,将冰冷的账目数据与无匹的武道修为完美结合,形成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宣告!
云中鹤如同彻底失去了支撑,面如死灰,呆呆地看着泥土沟壑中那块\"沈家坞药田\"的石碑,看着石碑旁翻涌的泥土里尚未完全化为飞灰的惨白毒苗,再看看洛清漪剑尖下那灼灼生辉的\"收益提升三成\"剑气烙印......巨大的荒谬感、被欺骗的愤怒、以及彻底失败的颓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喉头滚动,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如同枯叶碎裂般的叹息,缓缓地、缓缓地跪倒在沈家坞的石碑前,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抚摸着冰冷的石面,浑浊的泪水无声滴落,砸在石碑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药田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药苗的沙沙声,和远处几声被惊飞的鸟鸣。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反转和震撼钉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陆九章缓缓走到那块\"沈家坞药田\"石碑旁,蹲下身,手指拂过冰冷粗糙的石面,感受着上面岁月留下的痕迹。他的目光,敏锐地落在石碑底部与泥土相接的一道细微缝隙上。那里,似乎有微弱的金属反光,缝隙的形状也显得异常规整,似有机关,心中一动:这莫非是沈家坞的护莲秘匣?
他指尖运力,凝聚淡金气劲,小心翼翼地插入缝隙,沿着缝隙边缘的特定纹路轻轻划过。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动声响起。
石碑底部一块不起眼的石板竟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臂伸入的狭窄暗格!
陆九章的手探入暗格,再抽出时,手中已多了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绿色铜锈、却异常沉重的铜匣!铜匣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匣口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物质严密地封死,散发出淡淡的土腥、金属冷气和一种极其隐晦、令人心神不宁的悸动感。铜匣底部边缘,一个被铜锈半掩的印记隐约可见------那是一朵线条古朴、形态奇特的莲花轮廓!晨雾在铜匣表面凝结成细小水珠,更显其古老神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突然出现的铜匣上!
就在铜匣现世的刹那,洛清漪体内流淌的弱水血脉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剧烈翻腾起来!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无尽怨毒与贪婪的意念,透过铜匣冰冷的壁障,狠狠撞向她的心神!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手中的弱水剑\"嗡\"地发出一声悲鸣,剑穗无风自动!
洛清漪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得那封口的暗红色物质------那是混合了朱砂、秘药和沈家血脉才能凝结的\"血泥封\"!只有沈家核心之物,才会用此封印!更让她心头剧震的是,那铜匣底部模糊的莲花印记一现,她体内血脉的悸动瞬间增强了十倍!这铜匣......与她的血脉有着致命的关联!
陆九章掂量了一下铜匣,入手冰凉沉重,那股令人不安的悸动感更加强烈。他感受到洛清漪的异状,目光凝重,转向她:\"洛泽主,此物邪异,似与你有血脉感应?\"
就在这时,一直跪在石碑前、失魂落魄的云中鹤,目光无意间死死盯住了铜匣底部那模糊的莲花印记,身体猛地一震!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梦魇!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是见了鬼般的极致恐惧,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的惊叫:
\"莲...莲花印...蚀...蚀心......\"他挣扎着想后退,却因瘫软无力,只能用手撑着泥地向后蹭,\"不...不能开!那...那里面是'蚀心莲'的契!是沈家坞招来灭门的祸根!是...是活着的债!开了它...开了它我们都得死!它会顺着血脉...找到...找到......\"他惊恐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洛清漪,\"...沈家的后人...变成养料...变成养料啊!\"
\"蚀心莲契?\"陆九章眉头紧锁,这个词带着浓浓的不祥。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铜匣底部,那模糊的莲花印记在铜锈下透着一股邪异。他立刻意识到此物对洛清漪的致命威胁。
洛清漪强行压下血脉的翻腾,一步上前,弱水剑的寒意几乎冻结空气。她没看云中鹤,冰冷的视线锁定铜匣:\"鹤泽老,说清楚。沈家坞灭门,与此物何干?'活着的债'又是什么?\"
云中鹤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泥地上,手指颤抖地指着铜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当年...沈家坞...就是因为他们先祖培育出了传说中的'蚀心莲'...才引来了灭顶之灾!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药材!那是...那是能寄生人心、操控神智的魔物!\"他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九幽盟...还有...还有铁佛寺里那些披着袈裟的恶鬼...他们要的就是这个!那铜匣里装的...是沈家坞当年与铁佛寺签订的《蚀心莲契书》!契约一成,蚀心莲现世之日,便是收割之时!沈家坞...就是被自己签下的'活契'给活活吞噬的!\"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洛清漪,带着绝望的警告:\"那契约...是用沈家嫡系的心头血写的!是活的!它...它能感应到沈家的血脉!一旦开启...一旦开启...契约的力量就会苏醒...会顺着血脉...找到所有沈家的后人...把她们...都变成蚀心莲的养料!泽...泽主...你...你身上有沈家的'弱水'血脉啊!开不得!万万开不得!\"
\"轰隆!\"
仿佛为了印证云中鹤那绝望的嘶吼,陆九章手中的铜匣猛地一震!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怨毒与贪婪的意念,如同沉睡了数百年的恶兽,瞬间透过冰冷的铜壁和血泥封,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洛清漪!
\"唔!\"洛清漪闷哼一声,脸色瞬间一白,体内血脉如遭针扎,每一寸经脉都在叫嚣着危险,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体内的弱水血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瞬间剧烈翻腾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吸力仿佛要透过她的皮肤,渗入骨髓!她手中的弱水剑\"嗡\"地发出一声悲鸣,剑身瞬间蒙上一层薄薄的、带着诡异暗红色的冰霜!她强行稳住身形,冰湖般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是血脉深处传来的、源自本能的巨大危机感!
\"血脉共鸣?!\"陆九章脸色大变,瞬间明白了云中鹤所言非虚!这铜匣内的东西,对沈家血脉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与威胁!他毫不犹豫,左手黄铜算盘瞬间消失,五指翻飞,快如闪电般在铜匣表面连点数下,每一次落下,都有一道淡金色的算珠虚影融入铜匣,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膜,试图隔绝那邪异的意念冲击!同时厉声喝道:\"封匣!此物邪异!需沈家秘法或佛门至宝方能彻底隔绝!洛泽主,凝神静气,勿受其扰!\"
洛清漪咬紧牙关,全力运转弱水心法,冰寒纯净的内力在体内流转,艰难地抵抗着那股源自血脉的悸动与侵蚀。她看向陆九章手中的铜匣,眼神无比凝重:\"此物......必须封印!否则......后患无穷!\"
陆九章迅速将铜匣收入怀中一个特制的隔绝气息的皮袋,沉声道:\"放心!此物暂由我保管,以财算封印压制。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彻底封印或销毁它的方法。铁佛寺...或许有线索!\"他将目光投向远处铁佛寺佛塔的方向,眼神深邃。蚀心莲契、菩提印、九千岁...一切线索,仿佛都指向了那座看似清净的佛门圣地。这药田下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和致命。
就在陆九章与洛清漪准备离开药田,返回商议铜匣处置之时,一名铁血旗刑堂弟子疾步跑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对着陆九章和洛清漪抱拳行礼,语气急促:\"陆先生,洛泽主!旗主有请二位速回总舵议事厅!裴刑堂已率弟兄们将雷豹那叛徒的余党尽数擒拿,搜出了他们与九幽盟往来的密信!旗主正要按帮规,当众行刑'腰斩弃市'!旗主说,请陆先生也去'审一审'这批人犯,看看能不能再挤出点九幽盟的线索!\"远处演武场方向传来兵器碰撞声,更显事态紧急。
陆九章与洛清漪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冷千绝的动作好快!这才多久,就已经清理门户完毕。洛清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陆九章微微点头,心照不宣。这既是铁血旗效率的体现,恐怕也是冷千绝在用这种方式强调他的掌控力,以及...或许还有一丝对刚才持枪逼问的微妙弥补,或者说,展示他\"公私分明\"的枭雄做派。
\"带路。\"陆九章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