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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税碑背面的九千岁私印,如同两盏浸透了墨汁的宫灯,在冰渊幽蓝的微光中泛着不祥的暗紫色。那方篆文印章边缘爬满锈蚀般的血色纹路,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挣扎嘶吼。财武宗众人袖中的汗毛无不倒竖——这私印所散发的阴寒,并非来自冰渊的物理低温,而是一种能冻结骨髓的精神威压,仿佛九千岁那只戴着玉扳指的枯手正透过岩层,一寸寸摩挲着他们的脊梁骨。沈青囊的金针在锦囊中不安地颤动,针尖凝结的冰晶竟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状,这是他追踪过无数毒物怨念从未见过的异象。陆九章下意识按住腰间算盘,算珠间的檀木清漆似乎都要被这股寒意逼出裂纹,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将那句“这老阉狗的气息竟能穿透百里岩层”硬生生咽了回去——此刻任何不敬都可能成为压垮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

“未时…”陆九章的指尖在《陈年税契总册》泛黄的绢面上划出细痕,那卷册页足有三寸厚,每一页都记载着景和三年至七年的苛捐杂税,墨迹层层叠叠几乎要将桑皮纸浸透。他反复摩挲着末页那张黏连的“百童生辰帖”,粗糙的麻纸边缘还残留着孩童指尖的汗渍。帖上朱砂勾勒的生辰八字被人用银钩笔圈点,每个名字旁都标注着“课银三两”“徭役五日”等字样,最骇人的是右下角那行小字:“岁次乙丑,玄武当值,以童男童女为桩,可固国本”。陆九章的瞳孔骤然收缩,算珠在脑海中疯狂碰撞:未时三刻正是玄武七宿中斗木獬当值之时,此时献祭最能引动水脉灵气,而这些孩子的生辰八字恰好对应着九州水脉的七十二个节点!“必须赶在未时之前,”他突然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找到所有‘活税桩’,阻止这场献祭!”话音未落,怀中的青铜算珠突然发出蜂鸣,算珠间浮现出北斗七星的虚影,勺柄正指向东南方的海平面。

沈青囊的金针此刻已化作寸许长的赤红色,针尖悬浮在掌心三寸处剧烈震颤。这枚传自药王孙思邈的“灵枢针”,不仅能辨百毒、驱怨念,此刻竟在玄武血引的感召下生出了灵性——针尾系着的天蚕丝无风自动,在潮湿的海风中绷成一道笔直的金线,直指东南方嶙峋的礁石群。众人踏着退潮后的湿滑岩滩疾行,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死鱼的腐臭扑面而来,洛清漪的弱水剑在剑鞘中低鸣,剑穗上的鲛人泪珠凝结出细小的冰凌,而她腰间那枚刻着半片云纹龙的玉佩——皇室旁支“洛氏”特有的“潜龙勿用”暗纹,正随着灵枢针的指引微微发烫。转过第七道海蚀崖后,沈青囊突然止步,灵枢针猛地刺入一块看似普通的灰黑色礁石。那礁石表面应声浮现出繁复的九宫格纹路,每个格子里都刻着不同的税目名称:“盐铁课”“市舶司”“牙契税”…“找到了。”他指尖在九宫格上快速游走,依次点中“人头税”“酒醋课”“矿冶税”三个凹槽,礁石轰然向内凹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口弥漫着浓郁的海腥味,隐约能听见潮汐拍打岩壁的回响,洞壁上刻着一行极小的篆书:“海晏河清,税足民丰”,落款处被凿去的痕迹宛然可见。

“海底秘窟…”陆九章摘下腰间的水囊,将里面的雄黄酒泼在洞口,酒液接触空气的瞬间腾起淡蓝色火焰,照亮了甬道内壁镶嵌的夜明珠。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力急速运转,在体表形成半寸厚的淡金色气罩。当脚尖踏入海水的刹那,刺骨的寒意顺着涌泉穴直冲天灵盖,他能清晰感觉到无数细小的冰针正试图穿透气罩——这不是普通的海水,而是混合了玄武血引的“寒髓水”,专门克制内家高手的护体罡气。“跟紧我!气罩不要离体!”他沉声喝道,率先走入甬道。身后众人依次跟进,唐不语的算盘在袖中飞速拨动,算珠碰撞声在水中形成独特韵律:“气罩维持需内力八十一道,每分水闸消耗三道,当前剩余内力可支撑二十七分,需加快速度!”;冷千绝的绝灭枪枪尖斜指地面,枪缨上的狼毫在水中微微摆动,每根毫毛都能感知水流细微变化;洛清漪的弱水剑则不断散发出寒气,将靠近的寒髓水冻结成细小的冰晶,冰晶在她周身凝结成半透明的龙鳞虚影,为众人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的通路。

甬道以三十度角向下延伸,每走十步就有一道暗藏的分水闸。沈青囊的灵枢针在通过第三道水闸时突然转向,针尖刺入右侧洞壁。那里的岩石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用手触摸竟能感觉到轻微的搏动。随着深入,光线愈发暗淡,只有岩壁上丛生的“幽蓝藻”提供照明——这种只生长在深海火山口附近的奇特植物,此刻却在人工开凿的甬道中疯长,它们的根须深深扎入岩石缝隙,吸收着某种未知的能量,散发出的光芒将众人的脸庞映照得如同鬼魅。转过最后一道弯后,前方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陆九章猛地停步,气罩外的海水剧烈翻涌,形成一个个旋转的涡流。他挥手示意众人屏息,自己则运起“观微术”向前望去——只见甬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直径足有百丈的海底洞穴出现在眼前,洞顶垂挂着数以万计的钟乳石,每一滴石乳坠落都在地面砸出清脆的声响,而洞穴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令人瞠目结舌的庞然大物。

洞穴内的景象让所有人的血液几乎凝固。咸涩的海水混杂着铁锈味的血气扑面而来,刺激得鼻腔阵阵发酸。金箱银柜反射的幽蓝藻光芒在岩壁上投下扭曲的光影,仿佛无数张哭嚎的人脸。最令人窒息的是那种无声的绝望——上百名孩童被悬在半空,锁链上的孩童们衣衫褴褛,胸口税契标注的生辰八字皆对应玄武七宿,显然是按星象精心挑选的祭品。陆九章感到一阵眩晕,算珠在脑海中乱成一团,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却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那是“虚利迷心雾”的前兆。沈青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灵枢针正刺在他的内关穴上,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驱散了那股眩晕感。“宗主,稳住心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尖扫过最近一具孩童尸体的铭牌——“课银一厘”四个字让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众人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她失态。冷千绝的绝灭枪枪杆突然发出嗡鸣,枪尖直指洞穴中央,那里的景象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旗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座由金箱银柜堆叠而成的蛟龙骸骨,眼窝中闪烁的红光正如同地狱的业火。

洞穴中央,三百六十口纯金宝箱以二十八星宿的方位排列,构成了蛟龙的躯干;一千零八十口白银柜则组成了蜿蜒的龙尾,每一口银柜上都刻着不同的税银数额,从“纹银五十两”到“黄金百两”不等。最骇人的是蛟龙的头颅——那是用九十九口玄铁柜焊接而成,龙角由纯铜铸就,上面缠绕着刻有“税”字的锁链。龙头高昂,张开的巨口中露出两排锋利的青铜獠牙,每颗獠牙上都悬挂着七名孩童。眼窝处镶嵌的两扇玄铁柜门足有丈许高,左侧柜门刻着“贪”字,朱砂勾勒的笔画中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仿佛刚从活人身上淋下;右侧柜门的“嗔”字则泛着幽绿光芒,笔画间缠绕着细小的毒蛇;而额头中央的“痴”字最为诡异,竟是用无数细小的算珠拼成,算珠还在微微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这哪里是什么天然骸骨,分明是一座用金银财货堆砌而成的血腥祭坛!陆九章突然想起《财武秘典》中记载的“百蛟吞海算珠阵”——此阵以活人精血为引,以贪嗔痴为媒,能将天下财富转化为献祭之力,据说最后一位使用者正是唐末的黄巢。

三毒印!这三个扭曲的大字此刻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贪”字印的红光如同沸腾的血水,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张张金元宝的虚影;“嗔”字印的绿光化作无数细小的毒针,刺得人皮肤发痒;而“痴”字印的算珠则不断组合成各种诱人的数字:“十倍利”“万贯财”“封侯拜相”。沈青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认出这是失传已久的“修罗三毒咒”,当年他的师父就是中了此咒,在疯狂计算虚幻财富时呕血而亡。“快闭上眼睛!”他嘶声喊道,同时将灵枢针掷向空中。金针化作一道赤红色的光幕,暂时挡住了三毒印的光芒,但光幕上已经开始浮现出细小的裂痕。

蛟龙的獠牙之间,上百名孩童被玄铁锁链捆缚成倒金字塔形。最顶端是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男童,他的锁链上挂着七把不同材质的钥匙,分别刻着“户”“吏”“礼”“兵”“刑”“工”“吏”七部字样,其中一把钥匙上隐约可见皇室徽记。每个孩子的脖颈上都套着青铜项圈,项圈通过锁链与獠牙相连,随着蛟骸的“呼吸”微微晃动。他们的胸口贴着巴掌大小的金属铭牌,铭牌中央是一个旋转的齿轮,上面跳动着从“67”开始不断减少的数字——显然在他们被抓获的途中,生命能量已被提前抽取。当数字归零的瞬间,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童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哭喊,铭牌化作一道黑烟钻入她的七窍,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最后像一片枯叶般飘落。陆九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认出那女童怀中紧揣的半块麦饼里,隐约露出绘制着玄武祭坛地图的绢角。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蛟骸的“呼吸”——每过七息,整座金银祭坛就会向内收缩一寸,发出“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随着收缩,蛟龙腹下的地面突然裂开无数缝隙,从里面伸出数百把锋利的青铜刀刃。这些刀刃呈螺旋状排列,刀刃上刻着“消费税”“人头税”“盐铁税”等字样,旋转时在海水中形成一道道银色的光带。每当刀刃转速加快,那些孩童胸口的数字就会加速减少,同时他们的头顶会升起一缕淡白色的雾气,被蛟龙口中的青铜獠牙吸收。洛清漪的弱水剑突然剧烈震颤,剑穗鲛珠迸发出细碎银光,她指向其中一名男童:“看!那孩子身上的徽记!”众人望去,只见那男童胸口的铭牌数字已经降到“17”,他衣襟上绣着的云纹与洛清漪腰间玉佩的“潜龙勿用”暗纹如出一辙。冷千绝握紧了绝灭枪,枪杆上的鳞片纹路开始发光——这是他要动用“绝灭七式”的征兆。“不能冲动,”陆九章按住他的肩膀,“这些刀刃是按照‘本利滚算’的规律转动,强行破坏只会加速孩子们的死亡。”

“活税桩…”陆九章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个字都带着冰碴。他想起三天前在泉州府衙看到的告示:“为充国库,今征童男童女各百名,以为国本之桩”。当时他只当是贪官污吏的借口,没想到竟是真的!这些孩子哪里是什么税桩,分明是活生生的祭品!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海水中,引来一群细小的银鱼。沈青囊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灵枢针在他掌心画了个圈,止住了流血:“宗主,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光扫过最近一具孩童尸体的铭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一条人命,竟只值一厘钱…”。陆九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找到阵法的破绽才能救出这些孩子。他再次看向那些旋转的刀刃,突然注意到一个规律:每当“贪”字印光芒增强时,刀刃转速就会加快;而“痴”字印转动时,孩子们的数字减少得更快。这阵法的核心,就是要让闯入者在贪婪和慈悲之间做出选择!

就在这时,洞穴阴影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七个汉子从珊瑚丛后走了出来,为首者是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刀疤,左手缺了两根手指,右手握着一把镶嵌倭寇菊纹的弯刀,腰间腰牌刻着“司礼监玄武卫”标识——显然是魏公公直接掌控的“税债执行队”。“啧啧啧,财武宗的小娃娃们,胆子不小啊。”独眼龙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金砖,金砖发出沉闷的响声,“居然敢闯九千岁的‘聚宝盆’。”他身后的六个手下都发出哄笑,其中一个瘦高个还故意露出腰间的锁链,上面挂着七个铜铃,每个铜铃上都刻着一个孩童的名字。

“唉,真是可怜啊…”独眼龙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用弯刀挑起一名孩童的锁链,那孩童吓得浑身发抖,数字从“35”降到了“33”。“这么多金子,”他用刀背敲了敲旁边的金箱,“可惜啊可惜,取了要缴‘灵魂税’,放弃人性呐…”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不过呢,也有个说法,要是能一次性取走三百口金箱,或许…就能惊动玄武真灵,免了这些孩子的活祭也说不定哦?”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左手悄悄按动了腰间的一个机关。陆九章立刻警觉——三百口金箱正好是阵法的“贪”字节点,一旦触碰,整个祭坛就会启动自毁程序,到时候别说救孩子,连他们自己都得葬身海底!这分明是诱敌深入的毒计!

人性诱饵!用虚无缥缈的“免祭”希望,激发人心最深处的贪婪!陆九章太了解这种手段了——当年他父亲就是因为贪图“三倍利”的诱饵,才陷入了“青苗法”的陷阱,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独眼龙的话像毒蛇一样钻入每个人的耳朵,尤其是那些跟着财武宗来的江湖客,他们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一个背着巨剑的汉子忍不住说道:“三百口金箱…要是能取走,就算放弃人性又如何?”他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剑柄。陆九章心中一沉——这些江湖客大多是为了财富而来,此刻面对如此诱惑,恐怕很难保持理智。反观财武宗众人,因常年修炼《财武秘典》的“清心算”心法,配合出发前沈青囊分发的“凝神丹”,虽闻见迷香却神智清明。

他的话音刚落,袖口突然喷出一团淡粉色的粉末。这些粉末在海水中不散反聚,化作一朵朵微型的桃花,散发着甜腻的香气。“虚利迷心雾!”沈青囊脸色大变,她认出这是“晶蛊衍生邪术”,与此前云梦泽瘴毒同源,却能制造“杀童得金”的幻象,比瘴毒更难抵御。她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把银针,想要封住众人的穴道,却已经晚了。三个定力稍差的江湖客吸入雾气后,眼神瞬间变得呆滞,接着又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其中一个矮胖子喃喃自语:“金子…好多金子…够我娶十个老婆了…”他的嘴角流下口水,脚步踉跄地向金箱走去。另一个女剑客则拔出长剑,指向同伴:“这些金子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她的眼中充满了血丝,显然已经被迷药控制。

“为了孩子!冲啊!”女剑客尖叫着,长剑化作一道匹练,斩断了挡路的锁链。她的目标不是金箱,而是悬挂在獠牙上的孩子们——在迷药的作用下,她产生了“杀了孩子就能得到金子”的幻觉。洛清漪冷哼一声,弱水剑出鞘,化作一道冰蓝色的光带,缠住了女剑客的手腕。“清醒点!”洛清漪内力运转,寒气顺着剑身传入女剑客体内。女剑客的动作一滞,眼神恢复了片刻清明:“我…我做了什么?”但就在这时,她胸口的数字突然从“89”降到了“0”——原来她在疯狂中吸入了过多的迷心雾,已经成了新的“活税桩”!她的身体瞬间干瘪,化作一片枯叶飘落在地。矮胖子则像一头疯牛般冲向蛟骸下方的金山,沿途的刀刃陷阱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血口,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狂笑着伸手去抓金箱。那些看似普通的金砖突然竖起锋利边缘,将他的手掌切成碎片,旋即整个人被卷入高速旋转的刀刃阵中,身体瞬间被绞成血沫。鲜血化作红色丝线被獠牙吸收,蛟眼“贪”字印光芒暴涨,孩童们胸口的数字加速跳动起来。

“回来!那是陷阱!”冷千绝厉声喝道,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洞穴中炸响。他的绝灭枪突然横扫,枪杆击中了一个正要冲向金箱的江湖客。那江湖客被打得口吐鲜血,撞在岩壁上,但眼神中的狂热丝毫未减,挣扎着还要爬起来。冷千绝无奈地叹了口气,枪尖点中他的睡穴,让他暂时昏迷过去。但这片刻的耽搁,已经让矮胖子和女剑客丧了命。陆九章看着那两具迅速干瘪的尸体,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明明知道这是陷阱,却无法阻止这些被贪婪冲昏头脑的人。“这就是九千岁的目的,”他咬牙说道,“用这些人的死,来增强阵法的力量!”

与此同时,蛟龙额头的“痴”字印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算珠疯狂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空气中浮现出无数巨大的“柒”字幻象,每个“柒”字都有丈许高,笔画扭曲如同毒蛇。这些“柒”字猛地扭动,化作七条狰狞的毒蟒——每条毒蟒的鳞片上都刻着不同的税目:“田赋”“徭役”“盐税”“酒税”“茶税”“矿税”“市舶税”。为首的田赋毒蟒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团绿色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无数数字:“亩产三石”“缴粮一石五斗”“剩余一石五斗”…这些数字在海水中凝结成算珠,向众人飞来。“不好!是‘数字迷障’!”唐不语脸色大变,他认出这是“痴”字印的杀招——一旦被数字缠上,就会陷入无休止的计算,直至心神耗尽而亡。他急忙从怀中掏出算盘,想要抵挡,却发现那些数字如同附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

“稳住心神!那是痴毒幻象!”陆九章大喝一声,眼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算盘虚影。这是财武宗的绝学“心算通明”,能看破虚妄,直指本源。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拨动,算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将那些飞来的数字一一击碎,算珠虚影间竟浮现出《大靖律》条文金光:“诸妄增税目者,杖八十,徒二年!”。“记住!这些税目都是虚构的!”他一边抵挡幻象,一边提醒众人,“景和七年的田赋最高也不过每亩三斗,哪来的一石五斗!”但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唐不语发出一声闷哼。陆九章转头望去,只见唐不语的额头布满冷汗,算盘上的算珠竟被那些数字缠住,无法动弹。“我…我算不清了…”唐不语喃喃自语,眼神开始变得呆滞,“亩产三石…缴粮一石五斗…剩余一石五斗…再种三亩…就能…就能…”他的嘴角流出涎水,显然已经快要陷入迷障。

而更可怕的杀招悄然降临。随着方才那几人的死亡和血气的被吸收,金库内的海水突然变得粘稠起来,仿佛变成了蜜糖。陆九章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护体罡气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破裂。“这是…隐形成本刃!”他脸色大变,想起《财武秘典》中的记载——此刃以人心欲望为引,欲望越强,刀刃就越锋利。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些散落的金箱,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护体罡气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原来他在看到金子的瞬间,心中也产生了一丝贪念,虽然很快被压制,但还是引动了刀刃。“不能有任何贪念!”陆九章急忙提醒众人,“连想都不能想!”但已经晚了——一个财武宗的弟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金箱,他的手臂突然齐肩而断,鲜血喷涌而出!

取金是死,不取金,那些作为“活税桩”的孩子也会被慢慢吸干生命力!陆九章感到一阵绝望,这简直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他看向那些孩童,他们胸口的数字大多已经降到了“50”以下,其中几个最小的孩子数字甚至已经到了“10”。每过七息,数字就会减少一点,也就是说,他们只剩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了!冷千绝的绝灭枪突然插入地面,枪杆上的鳞片纹路全部亮起:“陆宗主,让我试试!”他想要强行破阵,但陆九章知道这是徒劳——阵法的核心不在外面,而在那些孩童身上。“不行,”陆九章摇头,“强行破阵只会加速他们的死亡。”

真正的两难绝境!进则触发贪念,被隐形刀刃所杀;退则坐视孩童死亡,阵法完成献祭。陆九章的额头渗出冷汗,算珠在脑海中疯狂转动,却始终找不到破解之法。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财武之道,不在于聚敛,而在于平衡。”平衡…对了!本量利模型!他突然灵光一闪,《财武秘典》中记载的“本量利分析法”或许能破解此阵!本量利模型讲究的是成本、数量、利润的平衡,而这座阵法不正是失衡的体现吗?贪念代表利润,孩童代表成本,而刀刃陷阱则代表数量!只要找到盈亏平衡点,就能打破这个死局!

“魏国忠…你真是将人心贪嗔痴玩弄到了极致!”陆九章咬牙切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坐在深宫之中的老阉狗,正用枯瘦的手指拨动着天下人的命运。这个百蛟吞海算珠阵,根本就是为财武宗量身定做的——他们精通财务,最容易陷入“计算利润”的痴念;他们心怀正义,最容易因救人心切而触发贪念;他们重情重义,最容易因同伴死亡而产生嗔念!魏国忠这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啊!陆九章突然想起万税碑背面的私印,那上面的血色螺旋纹路此刻在他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每道螺旋都对应着算珠阵的一个节点,那根本不是普通纹饰,而是控制整个阵法的总开关!

“宗主,这蛟骸呼吸和旋切转速有规律!”唐不语突然喊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刚才陷入迷障的瞬间,他反而因祸得福,看破了幻象中的数字规律。他手中的算盘此刻正悬浮在半空,算珠自动排列成各种算式:“7x7=49”“49x7=343”“343x7=2401”…这些数字恰好对应着刀刃旋转的速度和孩童数字减少的频率。“像是…像是某种‘本利节奏’!”唐不语的眼睛越来越亮,“刀刃转速代表‘本’,孩童数字代表‘量’,而三毒印的光芒则代表‘利’!三者之间存在某种平衡关系!”他的发现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让众人看到了破解阵法的希望。

陆九章闻言,猛地看向脚下。只见铺满洞穴地面的金砖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按照某种规律排列。他运起“心算通明”,眼中的世界瞬间变得不同——每块金砖上都浮现出细小的文字:泛着金色光晕的金砖上写着“收入”,散发着黑色雾气的写着“成本”,而极少数泛着青光的则写着“利润”。这些金砖的排列方式,赫然暗合着财武宗核心传承之一的“本量利模型”!(即本·量·利分析,核心是找出盈亏平衡点)陆九章的心跳开始加速,他认出这是《财武秘典》中记载的“九宫财务阵”,每一宫都代表着不同的财务要素。“收入宫”在乾位,“成本宫”在坤位,“利润宫”在坎位…而九宫的中心,那块泛着青光的“利润”金砖上,“利”字纹路竟与万税碑私印的血色螺旋完全吻合!

“我明白了!”陆九章眼中精光一闪,算珠在脑海中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本量利分析图。“青囊,护住大家心神,用金针构建‘清心阵’!”沈青囊立刻点头,双手结印,灵枢针化作无数光点,在众人头顶形成一个金色的护罩。“清漪,随我干扰旋切!用你的弱水剑冻结蛟龙的关节!”洛清漪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弱水剑出鞘,化作一道冰蓝色的光带。“不语,计算‘盈亏平衡点’的精确位置!用‘九宫定位法’!”唐不语的算盘疯狂转动,算珠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轻舟,准备动手!等我信号,立刻斩断悬挂孩童的锁链!”站在一旁的财武宗弟子轻舟握紧了手中的锁链剪,手心全是汗水。四道命令如同四颗钉子,将破解阵法的计划牢牢钉在地面上。

命令下达,众人各司其职。沈青囊的灵枢针在空中飞舞,组成一个复杂的“清心阵”,金色的光芒如同细雨般洒落在每个人身上,驱散着“虚利迷心雾”的影响。洛清漪的弱水剑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精准地刺向蛟龙的七处关节——这些关节是由青铜铸就,上面刻着“税”字,正是刀刃陷阱的动力来源。唐不语的算盘悬浮在半空,算珠不断组合成各种几何图形,计算着盈亏平衡点的精确坐标。冷千绝和轻舟则屏息凝神,等待着动手的信号。整个洞穴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沈青囊金针连闪,如同金色的流星般刺入周围几个被“痴毒”幻象迷惑的同伴穴道。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每一针都精准地刺在“人中”“合谷”“涌泉”等关键穴位上!被刺中的江湖客身体一震,眼神中的狂热渐渐退去,露出迷茫的神色:“我…我刚才怎么了?”沈青囊没有时间解释,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维持“清心阵”上——护罩上的裂痕正在不断扩大,三毒印的力量实在太强了!与此同时,洛清漪的弱水剑已经刺中了蛟龙的左前爪关节。“咔嚓”一声脆响,青铜关节被冻结,刀刃陷阱的转速明显变慢。弱水剑剑穗鲛珠突然爆发出璀璨银光,剑身上浮现出完整的龙纹虚影,与蛟龙眼窝“嗔”字印的绿光产生剧烈共鸣,那些扑来的血色触手一触碰到龙纹便瞬间冻结成冰雕。而她腰间玉佩发烫的同时,体内算经血脉骤然躁动,与弱水剑龙纹、男孩玉佩碎片形成三角共鸣,剑身上浮现出沈家“破阵算符”,正是此前压制晶毒的血脉之力进阶,可暂时牵制蛟骸邪力。

就在这迟缓的瞬间,唐不语算盘声爆响如豆,算珠突然全部飞起,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7”字!“宗主!就是那里!‘盈亏点’!”他指向蛟骸下方偏左的位置——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青色金砖,上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利”字。这块金砖位于“收入宫”和“成本宫”的交界处,正是本量利模型中的平衡点!陆九章的心脏狂跳起来,成败在此一举!他深吸一口气,内力运转到极致,护体罡气发出耀眼的金光。“就是现在!”

陆九章毫不犹豫,身如青烟,施展出财武宗的绝学“凌波微步”。他的脚尖在金砖上轻轻一点,身体便如同柳絮般飘出数丈。沿途的刀刃陷阱在他身边呼啸而过,锋利的边缘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角。就在即将踏上青色金砖的瞬间,蛟龙口中突然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那是“嗔毒”凝聚而成的毒瘴!陆九章临危不乱,左手捏诀,算珠在他掌心形成一个金色的护盾,挡住了毒瘴。右手则顺势前伸,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块青色金砖!金砖上的“利”字纹路与万税碑私印的血色螺旋瞬间共振,发出嗡鸣之声,他体内的审计之脉顺着指尖注入金砖,算珠虚影与私印纹路交相辉映,阵法反噬的力量竟被抵消了三成!

嗡——!

整个蛟骸猛地一震,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湖面。金银财宝组成的躯干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那些旋转的刀刃突然停止了转动,悬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孩童胸口的数字也停止了减少,定格在不同的数值上。最令人惊讶的是,三毒印的光芒开始暗淡,“贪”字印的红光不再流动,“嗔”字印的毒蛇停止了扭动,“痴”字印的算珠也不再转动。陆九章感到金砖上的私印纹路正通过足底传入他的经脉,与怀中算珠产生共鸣,无数血色算珠虚影从金砖涌出,顺着他的审计之脉飞速流转,在他周身形成一个巨大的螺旋光罩。这是私印力量与审计之脉的完美融合!他脑海中涌入的不再是混乱的数据流,而是清晰的阵法运行图谱:“算珠阵眼在龙首玄铁柜,由三百六十道税目锁死,需用皇室血脉与审计之脉共同破解!”

“就是现在!冷旗主!”陆九章大吼,声音因内力透支而有些沙哑。他的身体正在被阵法反噬,皮肤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纹,鲜血从毛孔中渗出。但他知道,现在不能退缩——一旦他离开青色金砖,阵法就会重新启动,之前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冷千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陆九章正在硬扛阵法的反噬,必须尽快救出孩子!而蛟骸獠牙被玄武血引淬炼过,普通破阵诀难以撼动,他只能动用压箱底的绝技。

冷千绝早已蓄势待发,闻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他的绝灭枪此刻化作一道赤红色的光龙,枪尖上燃烧着熊熊烈火——这是他透支十年内力才得以施展的“焚天灭地枪”!枪尖划破海水,留下一道长长的火焰轨迹,狠狠砸向咬合着孩子们的蛟龙獠牙!“给我开!”冷千绝嘶吼着,枪杆上的鳞片纹路全部亮起,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轰!咔嚓!

巨大的玄铁獠牙在绝灭枪的恐怖力量下,竟崩裂开一道缝隙!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从獠牙根部一直延伸到龙嘴深处。随着裂缝的扩大,悬挂孩童的锁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开始松动。最顶端的红衣男童突然发出一声哭喊:“爹!娘!”这声哭喊如同惊雷般炸响,让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冷千绝乘胜追击,绝灭枪再次横扫,枪尖精准地刺入裂缝中,用力一挑!“哗啦”一声,整颗獠牙被他硬生生掰了下来!七名孩童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坠落,洛清漪和轻舟早已在下方等候,急忙用内力托住他们的身体。

但就在这时,蛟眼处的“贪”字印猛地黑光大盛,如同两口烧红的铁锅骤然冷却,散发出刺目的暗紫色光晕。那吸力瞬间增强十倍,冷千绝感觉背后像是被万钧巨石压住,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更可怕的是那些“隐形成本刃”——原本无形的刀气此刻竟凝结成半透明的冰晶状,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冰棱,从四面八方切割向冷千绝和那些坠落的孩子!刀刃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每一道刀气都对应着一笔真实存在的血泪税债。

“倭金填命!”陆九章再次大喝,声音因内力透支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脚下的青色金砖已布满裂纹,阵法反噬让他七窍渗出细血,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叶轻舟立刻从随身行囊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里面正是三日前截击倭寇沉船时缴获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纹金锭!当时沈青囊以灵枢针试探,针尖泛起黑芒,发现金锭上残留孩童血迹与怨念,便让他贴身收好。此刻他咬破舌尖逼出一口精血,喷在金锭上,运足十成功力,将金锭化作一道金色流星,猛地投向蛟骸胸腔处那个不断搏动的、如同心脏般的阵眼装置!那装置由七根青铜管组成,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黑色粘液。

滋滋滋——!

倭金锭投入阵眼,仿佛滚油滴入冰水,瞬间腾起三尺高的墨绿色火焰。金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熔液中浮现出无数孩童痛苦的面容:有扎羊角辫的女童咬着嘴唇流泪,有穿开裆裤的男童伸手抓向虚空,更有襁褓中的婴儿张着没牙的嘴无声啼哭!同时,阵眼上方光影闪烁,浮现出一份泛黄的账目虚影——《倭寇海税分赃账》!上面用朱笔清晰记录着:“景和六年三月初七,劫掠琉球商船,得丝绸三百匹,与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公公分润,魏得六成,折合税银三千两,以泉州府孩童二十名抵偿”“景和六年七月十五,攻破台州渔港,获珍珠百斛,魏公公取八成,折税银五千两,以宁波府孩童三十名抵偿”……每一笔记录都伴随着孩童的惨叫声,听得众人目眦欲裂!

铁证如山!这哪里是什么税债,分明是九千岁与倭寇勾结,用百姓骨血换取私利的铁证!

那熔融的倭金液在惨叫声中化作金色溪流,沿着蛟骸骨骼的缝隙流淌。所过之处,自动凝结成一个个古朴的篆字符文——“廉”“正”“清”“明”,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跳动,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将那些弥漫的“贪嗔痴”三毒雾逼得节节后退。“贪”字印上的血色纹路开始褪色,“嗔”字印的毒蛇蜷缩成球,“痴”字印的算珠彻底停转,洞穴中的甜腻香气渐渐被一股清正之气取代。

“双刃破障!”陆九章与唐不语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决绝之色。这是财武宗失传百年的合击技,需以心血为引,以算理为桥,此刻为了揭穿真相,他们不得不冒险施展。

陆九章并指如剑,左手按住胸口,猛地喷出一口精血在指尖。那鲜血并未滴落,而是在他指尖燃烧起来,化作一道璀璨的“审计准则剑光”!剑光呈青金色,长约丈许,剑身上浮现出《大靖律·户律》的条文虚影:“凡税粮不足,欺瞒上官者,杖八十”“若监守自盗仓库钱粮者,斩立决”……这并非实体剑气,而是凝聚了百年财武信念的意志之剑,带着浩然正气,直劈那弥漫的“贪嗔痴”三毒迷雾!

“破妄!显真!”陆九章声如洪钟,每个字都带着金石之音,在洞穴中回荡不绝。

剑光过处,迷雾如同被利刀切割的绸缎般层层撕裂,露出了隐藏在迷雾之后、刻在蛟骸骨骼上的真实铭文!那些根本不是什么税则,而是一条条用孩童鲜血书写的残酷记录:“王二狗,男,七岁,抵盐税五十斤”“李小花,女,五岁,抵酒税三坛”“赵小虎,男,九岁,抵矿税二两”……每一条记录都伴随着一个模糊的孩童虚影,他们或哭或笑,或怒或悲,看得众人肝胆俱裂!

与此同时,唐不语将手中算盘猛地抛向空中,算盘框突然炸裂,三百六十五颗算珠如同活过来般四散飞舞!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固定开销为体,变动成本为用,增利空间为魂,三者合一,破虚妄,定乾坤!”算珠根据财诀自行排列组合,化作一道复杂而精密的光算阵——阵中浮现出《九章算术》的“盈不足术”算式,每个数字都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猛地压向那些无形的“隐形成本刃”!

噼里啪啦!

仿佛有无数的算珠在与无形的刀气碰撞、抵消!光算阵过处,那些致命的无形刀气纷纷显形——原来是由无数细小的“税”字组成,被白光一照便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黑烟消散。唐不语脸色苍白如纸,这光算阵耗尽了他十年内力,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成了!这些刀气是由虚假税目凝聚而成,只要算清真实成本,它们就无所遁形!”

而随着真实铭文的显现和无形刀气的溃散,那些孩子胸口的金属铭牌也发出了“咔嚓”的脆响。表面的铁皮如同枯叶般碎裂脱落,露出了下面真正的数字——那根本不是税款,而是他们被强行标定的“抵债金额”:“一钱”“五厘”“三毫”……最低的一个女童铭牌上,赫然刻着“一厘”!沈青囊指尖微颤地抚摸那“一厘”铭牌,银针在锦囊中剧烈震颤,她低声呢喃:“一条人命,竟只值一厘钱…”声音哽咽,这是众人首次见她失态。

“灵魂税是骗局!”一个被救下的、胸口铭牌刻着“五厘”的孩子虚弱地哭喊道。他约莫八岁年纪,右腿被刀刃划伤,此刻正咬着嘴唇,泪水混合着海水从脏兮兮的小脸上滑落:“他们…他们把我爹娘抓起来打,说我家欠了皇粮,要我来抵债…还说只要把我献给海底的妖怪,就能免了我们家的税…呜呜…我想爹娘…”

真相大白,群情激愤!被救下的盐民王老五猛地将手中的扁担砸在地上,扁担断成两截:“狗日的魏国忠!老子交了一辈子盐税,没想到税银都进了他妈的私囊!”药农李四娘抱着刚被救下的孙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直流却浑然不觉:“我儿子就是因为交不起苛捐杂税,被他们活活打死的!今天我跟你们拼了!”

沈青囊掏出青铜漏刻,漏沙只剩最后两格:“距未时三刻只剩半个时辰,而铁佛寺距此还有三十里海路,必须全速赶路!”此前北漠祭坛“未时三刻祭台启”、沉船城“戊时三刻献祭”,不过是魏国忠混淆视听的烟雾弹,未时三刻才是真正的终极献祭时辰。

轰隆!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蛟骸仿佛失去了核心支撑,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开始剧烈崩塌碎裂!金箱银柜如同潮水般倾泻而下,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镶嵌在蛟眼处的玄铁柜门轰然洞开,里面并非更多的财宝,而是一面高约三丈、宽约丈许的古朴石碑!石碑通体由非金非玉的材质打造,表面布满细密的龟裂纹路,碑额刻着“大明祖训”四个篆字,碑身之上,刻着四个苍劲有力、蕴含浩然正气的大字——“税收为民”!每个字都有斗大,笔力雄浑,仿佛是开国太祖朱元璋亲笔所书。

这四个字散发出温暖而刚正的光芒,如同初升的太阳穿透乌云。金光所过之处,洞穴中残余的阴冷和贪婪之气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那些因迷心雾而疯狂的江湖客眼神恢复清明,脸上露出羞愧之色;被三毒印控制的孩童停止了哭泣,眼中重新焕发出生机。连洞顶滴落的水珠都仿佛带上了暖意,在金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

“税收为民…”幸存的盐民、药农和那些刚刚挣脱锁链、惊魂未定的孩子父母,喃喃地念着这四个字,如同念诵着世间最神圣的咒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盐民颤抖着抚摸石碑,泪水从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太祖爷…您看到了吗…您定下的规矩,都被这些蛀虫给败坏了啊…”他们自发地聚集起来,有的捡起地上的金锭银元宝堆在一旁,有的用断裂的锁链围成警戒圈,有的则拿起石块木棍,组成了最原始的“财务监察队”。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高声喝道:“谁也不准动这些黑心钱!这是孩子们拿命换来的证据,我们要交给都察院,让皇上看看魏忠贤的真面目!”

在崩塌的蛟骸废墟中,冷千绝小心翼翼地抱出了一个昏迷的男孩。这男孩约莫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锦缎小袄,袖口还绣着精致的云纹——与其他孩子的粗布麻衣截然不同。他心口贴着的名牌也非金属,而是一张浸血的纸牌,上面用毛笔写着“税吏之子”四个小字,旁边还用朱砂画着一个诡异的符咒。冷千绝精通相术,一眼便看出这孩子的生辰八字——戊戌年庚申月丙午日壬辰时,竟与陆九章的甲辰年丙寅月辛丑日己亥时天生相克!冷千绝抱着他的手微微一僵——这孩子虽为税吏之子,却和当年被倭寇掳走的独子一样无辜。周围原本怒视税吏的百姓也沉默了,药农李四娘叹了口气:“说到底,有些税吏也是被九千岁逼的,咱们的仇人从来不是这些孩子。”

陆九章走上前,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丝柔和的青金色剑气。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这孩子虽是税吏之子,却也是无辜的牺牲品。剑气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以极其轻柔的力道划开了那张血名牌,生怕惊醒沉睡的孩子。

名牌碎裂的瞬间,一段模糊的幻象如同潮水般涌入众人的脑海:一个穿着从七品税吏服饰的中年男子,正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面前站着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大人!求求您放过犬子!”男子额头磕得鲜血直流,声音带着哭腔,“那笔盐税我一定补上!就算砸锅卖铁也会补上啊!”为首的锦衣卫冷笑一声,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魏公公的命令,岂是你能违抗的?要么按手印,要么你全家都去当活税桩!”男子看着旁边被按住的妻子和孩子,眼中闪过绝望,最终颤抖着在一份血红色的契约上按下了手印…幻象最后定格在男子含泪的眼睛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悔恨与不甘。

“爹…”那男孩在昏迷中发出一声呓语,小眉头紧紧皱起,眼角滑落一滴泪珠。

然而,沈青囊在检查那男孩时,却有了惊人的发现。他的手指触碰到男孩紧握的小拳头时,感到一阵灼热——那温度绝非孩童应有的体温,倒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小心翼翼地掰开男孩的手指,发现他掌心躺着一本极其袖珍、用犀牛皮包裹的册子,册子边角已被鲜血浸透,烫得如同烙铁!封面上用金线绣着“税契总册”四个字,正是那《陈年税契总册》缺失的最后一角!男孩手腕上的银锁同时滑落,坠地裂开两半,露出里面半块刻着“洛”字的羊脂玉佩,纹路竟与洛清漪腰间玉佩完全吻合。

这最后一角约有巴掌大小,用细如牛毛的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其中几页被人用浆糊黏附着另一份名单——“百童祭时辰表”!表上按“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排列,精确标注了每个孩子献祭的先后顺序和时辰,甚至连如何捆绑、如何念咒、如何放血都写得一清二楚!沈青囊曾在太医院见过司礼监的密档,这份流程与司礼监内部秘传的《玄武活祭流程》完全一致,连标点符号都分毫不差!

而在这份时辰表的最后一页,用猩红的朱砂额外添加了一行小字,字迹扭曲如同毒蛇,显然是仓促间写上去的:

“未时三刻,以陆氏审计之脉为引,洛氏皇室之血为媒,启终极献祭。”

陆九章和洛清漪看到这行字,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陆九章怀中的青铜算珠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与万税碑私印的螺旋纹路产生共鸣;洛清漪腰间的“潜龙勿用”玉佩骤然发烫,弱水剑自动出鞘,剑身上的龙纹虚影与男孩那半块玉佩碎片产生强烈共鸣,发出震耳欲聋的剑鸣。洞穴中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十几度,连“税收为民”石碑的金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陆九章猛地想起三个月前调查铁佛寺地宫时的情景——当时在地宫深处发现一块刻有“玄武活祭”的残破石碑,虽被劈成数块,却特意拓印下残片收在怀中,此刻正好派上用场。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张拓片,将总账缺角与玉佩碎片同时与之对齐——三道纹路如同钥匙般严丝合缝,组成了完整的“玄武活祭”阵图!

九千岁的目标,从来就不仅仅是这些孩子和他们代表的财富与命格。那些孩子不过是诱饵,是用来吸引财武宗入局的棋子,是为了消耗他们内力的炮灰!他真正想要的祭品,竟然是陆九章和洛清漪本人!陆九章的“审计之脉”源自财武宗开派祖师,能勘破天下虚妄,是破解阵法的关键;洛清漪的“洛氏皇室之血”则是天启皇帝的旁支血脉,她腰间那半片“潜龙勿用”云纹龙佩,正是皇室旁支特有的身份象征,蕴含着龙气,是沟通玄武真灵的媒介!只有将这两种特殊血脉融合,才能激活那传说中的终极献祭,打开通往幽冥的大门!

更让陆九章感到彻骨寒意的是,这总账缺角的断裂处,是被人用利器整齐切割的——与铁佛寺地宫石碑拓片的残缺边缘严丝合缝!铁佛寺…百童祭…终极献祭…这三个原本看似孤立的事件,此刻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铁佛寺是献祭的准备地,百童祭是献祭的前奏,而终极献祭才是魏国忠真正的目的——他要借助玄武真灵的力量,颠覆大靖,自立为帝!那些孩子,那些税吏,甚至包括被蒙在鼓里的倭寇,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海底秘窟的危机暂解,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一个更恐怖、更针对他们二人的陷阱,已然露出了狰狞的一角——魏玄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要让陆九章和洛清漪自投罗网!

铁佛寺,那处位于京郊、香火鼎盛,实则早已被九千岁势力彻底掌控的“皇家寺院”,恐怕才是最终决战的真正舞台!寺内那座高达百丈的七级浮屠,根本不是用来礼佛的,而是一座巨大的祭坛!那些每日进香的善男信女,不过是在为祭坛提供香火之力;那些看似慈悲的僧人,实则是魏国忠培养的死士!

众人踏上前往铁佛寺的快船时,陆九章摸着怀中拼完整的“玄武活祭”阵图,突然发现阵眼标注着“浮屠第七层”——那座看似礼佛的七级浮屠,竟是献祭的核心枢纽,而浮屠内早已布满魏公公的死士。

而他们,陆九章和洛清漪,这两个身负特殊血脉的人,似乎正不可避免地,一步步走向对方精心布置的终极祭台。洞穴外的海浪声仿佛变成了催命的鼓点,每一次拍打都敲击在众人的心上。未时三刻,就在眼前;铁佛寺,已遥遥在望。一场关乎大靖命运的终极对决,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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