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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佛寺后山的夜,黑得像是泼翻的浓墨,连月牙都被厚重的云层啃噬得只剩一弯残缺的银边。山风卷着草木腐烂的湿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烛味,像砂纸般刮过陆九章的耳廓,钻进他的鼻子——那香烛味里混着焚烧账册的焦糊气,让他想起三天前大雄宝殿的情形。慧能瘫倒在金银堆里,手指还死死抠着金元宝的缝隙,嘴角挂着涎水,肥肉堆里的小眼睛翻白;澄观大师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新规草案,指腹在\"寺产清丈\"四个字上划出深深的折痕,连念珠都捻断了三颗;还有冷千绝亲卫送来的密信,盖着狰狞黑蛇印的封蜡在烛火下泛着油光,此刻正沉甸甸压在他心头,像块烧红的烙铁。

冷千绝那封密信此刻正贴肉揣在他怀里,信封上凸起的黑蛇印记鳞纹清晰,蛇眼处镶嵌的黑曜石隔着粗布衣衫,传来一种奇怪的冰凉感。更让他右臂经脉深处那熟悉的冰火隐痛发作的是,怀里那半块蛇纹玉佩的断口处,竟和这黑蛇印产生共鸣般传来丝丝悸动——边缘锐利如刀的断口蹭着心口,却又透出玉石特有的温润,而阴九龄那老鬼死后都不散去的阴寒气息,像陈年的棺木寒气,顺着指尖爬上手腕,缠得他指节发麻,仿佛正从坟墓里伸出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抬脚走进了眼前这个黑黢黢的山洞。洞口藤蔓交错如网,深绿色的叶片上凝着夜露,尖刺勾住了他的袖口,留下几道细密的划痕。藤蔓下只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缝隙里,法严大师拼着最后一点清醒指引方向时,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牵动胸口的伤,咳出的血沫染红了胸前的袈裟,在月光下像一朵朵破碎的红梅。

\"陆施主,这边。\"法严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朽木。这位干瘦的老僧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露出的手腕瘦得只剩皮包骨,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在那柄沉重的乌木禅杖上。禅杖顶端的铜环随着他的脚步叮当作响,每一步都扯动袈裟下简单包扎的伤口,渗出的新血浸透了布条,顺着禅杖滴落在地,在碎石上晕开小小的血花。袈裟下摆沾着大片深褐色的泥痕,泥渍中夹杂着几根舍身崖特有的灰黑色蕨类植物碎屑,在洞口透进的微弱月光下,那泥痕的颜色格外刺眼,分明带着舍身崖特有的腐土气和一丝淡淡的、像铁锈般的血腥味。

洞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踩在湿滑碎石上的细响和远处滴水声——那声音规律得像寺庙的木鱼,\"叮咚、叮咚\"敲在人心上。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油,吸进肺里像灌了铅,混杂着陈年土腥、苔藓的湿气和一种铁锈混着劣质油脂的怪味。陆九章目光扫过洞壁某处,几道新鲜的、边缘锐利的划痕在湿滑石壁上显得格外扎眼:深约半寸的沟壑里残留着金属摩擦的火花痕迹,像是刀斧不久前强行破开阻碍留下的印记。这痕迹透着一股熟悉的铁血煞气,像冷千绝刀上的杀气,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火折子\"嗤\"的一声轻响,瞬间亮起,昏黄而跳动的光晕如同利刃般撕开了四周的黑暗。洞壁上怪石嶙峋,有的像龇牙咧嘴的恶鬼,有的像垂首合十的僧人,表面布满了滑腻的青苔,用手一摸,黏糊糊的汁液沾在指尖,散发出腐烂的腥甜。光影在怪石上跳跃,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仿佛无数扭曲的鬼影在暗中窥伺,令人不寒而栗。脚下的道路又湿又滑,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滑倒——陆九章的左脚刚踩稳一块圆石,右脚就打滑差点摔倒,左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的算盘上,冰凉的铜框让他瞬间清醒。

\"大师,\"陆九章的声音在狭小的洞穴空间里回荡,带着微微的回音,清晰得如同算珠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您刚才提到,昨夜子时在舍身崖下,有所发现?\"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目光却像绷紧的弓弦,紧紧盯着法严晃动的背影。心跳微微加速,法严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一个重伤的老僧,如何能在深夜独自往返舍身崖?

走在前面的法严大师身影猛地一顿,宽大的僧袖微微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他并没有回头,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像洞顶的钟乳石,一点点往下滴着沉重的压力。才用沙哑的声音缓缓答道:\"是的……贫僧亲眼所见,九幽盟的人……穿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正在处理一具尸体。那尸体穿着寺中武僧的服饰,他们把他装进麻袋,系上石头,推进了暗河。\"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压抑的痛苦和难以言喻的疲惫,火光冲天的画面在他眼前闪现,二十年前沈家坞的惨叫声穿透时光,刺得他耳膜生疼,仿佛那段记忆对他而言是烧红的烙铁。

\"亲眼看见……\"陆九章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如同一根无形的探针,精准而锐利地刺向法严大师袈裟下摆那片深褐色的泥痕。他注意到法严的草鞋鞋底沾着舍身崖的红土,而这泥渍却是深褐色的,明显来自不同地方。\"那敢问大师,您这衣襟上的'泥渍',颜色如此新鲜,边缘还带着湿润的光泽,倒像是仅仅在一个时辰内才沾染上的。舍身崖距此足有三里山路,您重伤在身,如何能在一个时辰内往返?不知您可否解释一二?\"他的语气平静,像结冰的湖面,冰层下却藏着汹涌的漩涡。

洞里死一般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火折子燃烧的噼啪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火星炸开,发出细微的\"噼啪\",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鼓膜上,被无限放大,仿佛每一声都在敲击着人的心弦。法严干瘦的背影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冻住的枯树,连呼吸都停滞了。他握着禅杖的手,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发白,连指甲都嵌进了掌心,留下半月形的血痕,手背的青筋像蚯蚓般扭曲蠕动,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紧张与不安。

\"陆施主好眼力……\"良久,法严才极慢地转过身来,动作迟缓而沉重,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转动时发出\"咔哒\"的脆响。他的浑浊老眼在火光的映照下,翻涌着复杂而深邃的情绪——痛苦、挣扎,还有深不见底的恐惧,皱纹里积满了灰,此刻却被冷汗冲刷出两道白痕,眼神躲闪,不敢与陆九章对视。他并没有辩解,声音更加干涩,像是用沙子磨过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毛刺,\"舍身崖……不止是昨夜那人的埋骨地。二十年前……沈家坞那场大火,七十多口人……老弱妇孺,一个不留……他们的怨魂,也绕在那里,从来没散。\"

\"沈家坞?\"陆九章心头一震,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漏了一拍。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劈中了他的记忆。这名字,他在沈青囊那被烧毁的医馆里见过——医馆的梁木还冒着青烟,账册残页上\"沈家坞\"三个字被血浸透,模糊不清。沈青囊临终前指向铁佛寺的手势,枯瘦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的弧线,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是……\"法严的声音低沉而飘忽,像是从遥远的梦境中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昨夜……贫僧在崖下……不只为确认那具尸体。贫僧……还看见了别的东西……\"他干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洞穴深处,指尖枯瘦如柴,指节处的皮肤开裂,渗出细小的血珠。那黑暗的尽头像一张巨大的嘴,吞噬了所有光线,只有隐约的阴风从里面吹出,带着腐臭,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就在这密道尽头,有东西……能证明一切!\"他的声音撞在洞壁上,被反弹回来,变成无数细碎的回音,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重复这句话。

就在这时,前方隐约传来的滴水声引起了陆九章的注意——水珠滴落在石笋上,发出\"叮咚\"的轻响,节奏均匀,像是在计算着时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洞壁上的一片异样景象所吸引。在昏黄的火光映照下,那湿润的石壁表面,竟然隐隐约约地透出几行模糊不清的墨字。字迹是用朱砂混合墨写的,边缘被水浸得发毛,却依然能看出笔锋的凌厉,仿佛是被岁月的水渍晕染开的陈年旧账,透着一股神秘而古老的气息。陆九章身体前倾,几乎贴到石壁上,鼻尖能闻到墨香混合着霉味的气息。

他心中一紧,快步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火折子凑近那片湿漉漉的石壁,试图看清楚那些字迹。火光在石壁上投下他晃动的影子,墨字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仿佛在跳动。水珠顺着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纹理缓缓流淌,顺着字迹的笔画蜿蜒而下,像是墨字在流泪,在火光的照射下,几行被水浸得边缘发虚、却依然能够辨认的字迹,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

\"铁佛寺·熙泰二十年九月·丙字库分润:纹银肆仟两整。\"那'肆仟两'三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墨迹透过石壁表层,仿佛要刻进石头里,笔画间还能看到当年书写者手腕发力时的颤抖。

紧接着是经办人的落款:\"经办:菩提(印)\",印章是阴刻的莲花纹,边缘磨损严重,显示出经常使用的痕迹。以及一行简短的备注:\"备注:沈家坞事毕,账清。账清\"两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刺得陆九章眼睛生疼。

陆九章的目光在那几行字上停留了片刻,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的声音冷得如同从冰窟里捞出的刀子,带着刺骨的寒意:\"'丙字库分润'……肆仟两!好一个'事毕账清'!\"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与愤怒,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火折子的光晕剧烈晃动。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他眼底的血丝和翻涌的杀意,仿佛要将这洞壁都烧穿。

\"大师!这就是您所说的证据吗?!\"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在洞穴里炸响,回音让每个字都变得震耳欲聋,带着质问的意味。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算盘上,算珠被他捏得咯咯作响,\"用沈家坞七十多条无辜性命换来的'分润'?!这'菩提'印究竟是谁的?是慧能?是澄观?还是早已圆寂的前代方丈?他又是如何参与到这桩血腥交易中的?!\"陆九章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真相的渴望和对不公的愤慨,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敲击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连洞顶的水珠都仿佛被震得滴落得更快了。

法严的身体猛然一阵剧烈晃动,双腿一软,若不是禅杖支撑,早已瘫倒在地。禅杖与地面碰撞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像是在为七十多条冤魂敲丧钟。他那张干瘪瘦削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苍白如纸,皱纹里的冷汗汇成小溪往下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异常锐利,死死地盯着那几行被水光映照得如同泣血般鲜红的字迹,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着,显露出他内心的极度震撼与愤怒。手中的乌木禅杖被他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咚\"声,仿佛在宣泄他心中的无尽悲愤。

“阿弥陀佛……罪过!这简直是滔天的罪过!”他发出一声悲怆至极的低吼,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地攥紧了禅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暴突出来,像老树根般扭曲。“果然……果然是他们!这账本就是他们灭沈家满门的铁证!用沈家坞的无辜鲜血来填补丙字库的巨大窟窿,然后再分赃洗白!如今竟然又换个‘菩提’的名头,继续在这世间吸血!”积压在心头二十年的愤怒、愧疚和痛苦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浑浊的老泪终于冲破眼眶,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砸在胸前的袈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禅杖在湿滑的地面上支撑不住,发出“哐当”的歪斜声。“贫僧苟活至今,眼睁睁看着无数惨剧发生,却因为孤儿院里那几十个孩子的性命被他们牢牢攥在手里——那些孩子的笑脸,他们喊我‘爷爷’的声音……只能忍气吞声,任由这袈裟上沾满污泥。”他猛地扯下袈裟一角,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绷带,“这泥,是昨夜新沾上的,是贫僧在崖下翻找那具尸体时沾染的,当时我也在寻找当年沈家遗落的铁证!那尸体的手指缝里……夹着半片菩提叶纹的衣角!贫僧对不起佛祖,对不起那些枉死的冤魂啊!”

“轰隆——!”

就在这时,一声闷响毫无征兆地从密道深处传来,仿佛有头沉睡千年的巨兽突然苏醒,伴随着巨大的水声——那声音不是普通的水流,而是带着旋转力道的漩涡轰鸣,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闸门被猛地冲开,浑浊的黑水裹挟着泥沙和腐木,瞬间打破了这压抑而悲愤的氛围。脚下的碎石开始轻微跳动,洞顶落下簌簌的灰尘,空气里的湿气陡然加重,带着一股河底淤泥的腥臭味。

陆九章心头警铃大作,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仿佛有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冲脑门!火折子的光芒突然猛烈晃动,犹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照出了前方拐角处汹涌冲出的浑浊水流——那水不是清澈的山泉,而是泛着墨绿色的泥浆水,水面漂浮着腐烂的树叶和不知名的碎骨。冰冷刺骨的水流瞬间漫过他的脚踝,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卷裹着枯枝烂叶和刺鼻的淤泥腥气,猛然扑面而来,令人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左脚稳稳踩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右手按在腰间的算盘上,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奔涌。

更让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的是,就在那浑浊翻涌的水花中,三道鬼魅般的黑影突然破水而出!他们全身紧裹着黑色的水靠,水靠上涂抹着防水的油脂,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油腻的光泽,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猎杀的冷酷。他们手里端着造型古怪、散发着森冷气息的劲弩,弩槽上三棱箭镞闪烁着幽蓝的寒光,箭尖滴落的毒液在水中荡开细小的蓝晕,犹如死神的镰刀——这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幽盟杀手!陆九章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混合着血腥和铁锈的杀气,像实质般压在胸口。

法严大师看到那幽蓝的箭镞,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滚圆,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噩梦重演。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禅杖“咚”地戳在地上才勉强站稳,嘴唇因恐惧而发紫:“腐骨瘴!是腐骨瘴!沈家坞当年那场大火前夜,老衲在遇害的沈家药铺掌柜指甲缝里,就发现过这毒药的残留——幽蓝色,像极了深冬的冻冰,指甲缝里还沾着半片被毒死的蟋蟀翅膀!没想到今日竟又重现江湖!中者骨肉化水,三日之内无药可救!”

“嗖!嗖!嗖!”

刺耳的破空声瞬间撕裂了水流的轰鸣声,快得只留下三道残影,犹如死神的嘲笑!三道幽蓝的死亡轨迹,如毒蛇吐信般迅猛,角度刁钻至极——一支毒箭直取陆九章的眉心,带着穿颅的狠劲;一支射向他拿火折子的右手,要让他陷入黑暗;最后一支,竟精准地射向他怀中那本染血的《佛塔修缮功德总录》!目标明确,狠毒至极,既要取人性命,更要毁掉关键证据!陆九章甚至能感觉到箭风擦过脸颊的刺痛,死亡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

陆九章瞳孔猛然收缩至针尖大小,心跳仿佛在这一刻骤停!0.3秒内,他完成了两个动作:手腕猛地一抖,将手中火折子以一个刁钻的斜角狠狠砸向第一支毒箭——不是硬碰硬,而是利用火折子的旋转改变箭的轨迹;同时,左手托着的黄铜算盘脱手飞出,算珠在离心力作用下微微散开,形成一道细密的“珠网”,精准地撞向射向账册的第二支毒箭!大脑在高速运转,他甚至计算出了每支箭的飞行速度和落点。

“噗!”火折子被毒箭贯穿,火星四溅后瞬间熄灭,密道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刹那,陆九章清晰地看到毒箭偏离了眉心半寸,擦着他的发髻飞过。

“叮!”黄铜算盘精准地撞开了第二支毒箭,算珠“哗啦啦”散落几颗,其中一颗“啪嗒”掉在地上,在黑暗中滚动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然而,第三支射向他眉心的毒箭,已如闪电般到了眼前,箭尖的幽蓝光芒映在他瞳孔里,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嗡!”一声低沉而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龙吟,骤然从陆九章的身上震荡开来,瞬间弥漫在整个空间,令人心神一震!这声音不是来自喉咙,而是内力在经脉中高速运转的共鸣。

“家底流水功·收支平衡域!”陆九章口中低喝一声,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与自信。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右臂经脉深处那冰火交织的剧痛瞬间转化为沛然莫御的力量——一股源自“收”字诀的雄浑凝实、如同山岳般厚重的大力在周身流转,另一股源自“支”字诀的阴柔绵韧、如同流水般细腻的力量与之纠缠、抵消,最终在体表三尺形成一个无形力场。这力场宛如由无数微小算珠紧密排列组成的无形气墙,坚不可摧!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他咬牙忍住,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支携带着剧毒的箭矢,携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一头撞进这无形力场之中!

“嗤——!”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毒箭仿佛陷入了粘稠的蜂蜜之中,原本强悍无匹的冲击力在这无形力场中被层层分解——箭尖的速度从每秒30丈降至10丈,再到5丈……阴柔之力卸其势,阳刚之力阻其行,逐渐变得微弱无力,箭杆开始剧烈震颤。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异常缓慢。那支幽蓝毒箭,诡异地悬停在陆九章眉心前三寸之处,箭尖的寒芒几乎要刺进皮肤,嗡嗡剧烈震颤,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锁定。陆九章甚至能看到箭杆上雕刻的细小蛇纹,以及毒液顺着箭杆缓缓滴落的轨迹。

“点灯!”陆九章的声音在黑暗中骤然响起,宛如一声惊雷在夜空中炸响,震得人心神俱颤!他知道,冷兵器对决,光线是关键。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咻——轰!”一道刺目赤红的流光,宛如撕裂夜幕的陨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从陆九章左后方洞壁那几道新鲜划痕处破壁而入!碎石如雨点般激射四散,烟尘弥漫中,那道红光拖着长长的焰尾,狂猛地冲进密道之中!洞壁被撞出一个三尺宽的缺口,冷风夹杂着泥土气息灌了进来。

那赤红流光的本体,竟是一杆通体玄黑、缠绕着血色蛟纹的狰狞大枪——枪身的蛟纹在红光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鳞片开合间散发着冷冽的杀气,枪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凝固的寒气——正是冷千绝的成名武器“绝灭枪”!

枪势如龙,迅猛无匹,带着“破尽天下”的霸道枪意,直扑那三个刚从水中跃出的杀手!枪影重重,瞬间笼罩了杀手周身所有退路。

“九幽鼠辈,也敢在老子的地盘亮爪子?!”冷千绝的暴喝声如惊雷般在密道中回荡,震得整个密道嗡嗡作响,洞顶的钟乳石都落下几滴水珠!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仿佛要将这些杀手碎尸万段。

为首的杀手反应极快,手腕一抖,一条乌沉精铁锁链宛如一条毒蟒从袖中猛然窜出,锁链上的倒刺闪着寒光,直卷陆九章的左手手腕,意图将他牢牢束缚,让他无法收回力场!

然而,“绝灭枪”更快!后发先至,枪尖未到,那股惨烈霸道的枪意已如实质般锁定杀手头目,令他动作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墙挡住。这枪意里有沙场的血腥,有刑场的肃杀,让杀手头目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无法动弹。

“嗤啦!”一声锐利的切割声响起,赤红枪尖精准无误地划过杀手头目手腕,动作干净利落得如同手术刀——没有伤筋动骨,却将他手腕上那个鼓囊囊的毒液皮囊,齐根削落!毒囊掉进激流之中,瞬间被湍急的水流吞没,在水面留下一缕淡淡的蓝雾,随即消失无踪。

“呃啊!”杀手头目惊怒交加,发出一声闷哼,捂着流血的手腕后退两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愤怒的火焰——他没想到对方枪法竟能精准到如此地步!

绝灭枪毫不留情地继续它的杀戮之旅,枪身猛然一摆,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枪杆而非枪尖,狠狠地砸向另外两名刚刚举起弩箭、尚未发射的杀手胸口!冷千绝刻意留了手,要活口。

“砰!砰!”两声沉闷而刺耳的骨裂声接连响起,仿佛西瓜被重锤砸裂。两名杀手口中喷出大股鲜血,血沫中夹杂着碎裂的内脏,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坚硬的洞壁上,发出“咚!咚!”的巨响,随后无力地滑落进冰冷的水中,激起两道水花,水面泛起血丝,再无声息。

密道内的光影因激烈的打斗而狂乱闪烁,洞壁上的人影扭曲不定,仿佛一场末日的狂欢。冷千绝那高大而冷硬的身影,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铁塔,巍然矗立在破口处。他身上那玄黑色的劲装早已被尘土和血迹覆盖,左肩的衣料撕裂,露出狰狞的刀疤,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却依旧精准无比,牢牢锁定在陆九章的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陆九章深吸一口气,稳住体内翻涌的气血,左手轻轻一招,那黄铜算盘便如听话的灵物般“啪”的一声飞回他的手中,散落的算珠自动归位,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悬停在眉心的毒箭“当啷”落地,他散去力场,右臂传来一阵脱力的酸痛。

那杀手头目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眼中满是惊骇与不甘。他知道今日任务失败,却不想就此罢休,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困兽般的凶光,竟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左手五指曲张成爪,指甲缝里渗出黑色的毒液,直取陆九章的心窝,誓要与他同归于尽!

陆九章脚下步伐玄奥难测,踏出“九宫算步”,身形如鬼魅般侧移半尺,仿佛银钱在指尖流转般灵活,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杀手头目一爪抓空,指尖擦着陆九章的衣襟划过,带起一片布料碎片,身形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一步,重心不稳。

就在这时,陆九章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侧,脚尖点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冰冷的声音如寒冰般清晰送入他的耳中:“知道你们九幽盟的账本上,是怎么记录这笔买卖的吗?”他的右手藏在袖中,指尖已悄悄扣住三枚算珠,随时准备应对杀手的反扑。

杀手头目浑身汗毛倒竖,后颈的寒毛根根炸起,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那寒意不是来自水温,而是陆九章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他下意识地反手一爪向后扫去,指甲缝里渗出的黑色毒液在灯光下泛着幽光,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陆九章却不闪不避,手中的黄铜算盘在胸前一横,算珠紧密排列如盾,稳稳地格挡住这致命一击!他甚至能感觉到爪风带起的腥臭气息,以及算盘边框传来的震动。

“铛!”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在密道内回荡,火星四溅,如同散落的星辰,撞击在湿滑的洞壁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这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数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连洞顶的水珠都加速滴落。

与此同时,陆九章的右手快如闪电,五指如钩般探入杀手头目的衣襟暗袋!那暗袋缝得极为隐蔽,针脚细密如鱼鳞,但他的手指如同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只听“嗤啦”一声,暗袋被撕裂,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册子被他迅速掏了出来。那册子触感冰凉滑腻,仿佛是用某种深海鱼类的皮制成,表面还带着未干的水渍。

“《九幽盟收支账·柒杀卷》……”陆九章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借着冷千绝破洞处透进的微弱月光,他飞快地翻开册子——皮革封面摩擦发出“沙沙”声,目光如炬,迅速浏览着其中的内容。当看到“丁未号行动”几个字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猛地将手中的册子高高举起,声音犹如惊堂木狠狠拍下,震得四周空气都为之一颤:“‘柒杀组·丁未号行动’:任务目标是彻底清理,具体地点位于铁佛寺后山的隐秘地道。预计所需成本如下:毒箭三支,耗费银两十两;出动人员三名,耗费银两二十两;总计成本高达三十两!”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刃,直刺人心,念到“三十两”时特意加重了语气。“再来看看所谓的‘收益’!空空如也!白纸一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冷冷道,“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们彻底失败了!投入成本三十两,最终收益却是零!这笔买卖,简直是亏得血本无归!”

“噗——!”杀手头目被这番话激得急怒攻心,猛地喷出一口黑红色的鲜血,血沫溅在陆九章的衣襟上,如同绽开的毒花。他身体摇摇欲坠,双腿发软,右手徒劳地抓向地面,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湿滑。

陆九章手中算盘冷不防抵住了他的咽喉,算珠的棱角压得他皮肤生疼,语气森然:“说!你们这‘九重天’组织那些见不得光的烂账,那些被洗白的‘香火钱’,最后究竟流向了哪里?背后的源头是谁?那所谓的‘菩提’又是何方神圣?!”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直刺杀手头目的心灵,算盘微微用力,已在他颈间留下一道红痕。

杀手头目喉结艰难地滚动,每一次滚动都带着剧痛,死亡的冰冷气息让他浑身僵硬。他死死地盯着陆九章,眼中疯狂——眼球因充血而布满血丝;怨毒——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深深的恐惧——瞳孔放大到极致,映出陆九章冰冷的脸。三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扭曲而可怖的表情。

就在这时,冷千绝一步踏入密道,沉重的战靴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咕叽”的水声。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岳,阴影将杀手头目完全笼罩,带来无形的压迫感。“说,或者死。”他的声音冰冷至极,每个字都像是从万年冰窟中捞出来的,杀意如刺骨寒风,吹得人皮肤发紧。

杀手头目浑身一颤,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破风箱在拉扯,他挣扎着,艰难地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源……京……活水……菩提……九重……”声音断断续续,还夹杂着血沫。

“‘京城活水’……这分明是指朝廷的拨款!”陆九章眼神锐利如鹰,瞬间解读出其中的含义,语速急切,“九幽盟竟然与京城势力勾结,利用朝廷的银子来填补自己的亏空!”他手中的算盘因用力而发出“咔嗒”的算珠碰撞声,语气更加凌厉,“快说!具体名字!给我说清楚!”

杀手头目被压得眼球凸出,几乎要爆裂开来,他猛地张口欲言——嘴唇颤抖着,似乎想吐出那个关键名字,唾液混合着黑血从嘴角流下,滴在地上。

“噗嗤!”突然,一道细微而尖锐的破空声响起!那声音细得如同蚊子振翅,若非陆九章内力深厚,根本无法察觉!一根细如牛毛、乌黑发亮的毒针,从旁边光滑洞壁的一处凹陷阴影中骤然射出!角度刁钻至极,精准无误地没入杀手头目的口中!那是致命的腐骨瘴毒针!

杀手头目的身体突然间猛地一僵,从颈部开始,肌肉如石头般硬化,眼中的神采在刹那间涣散开来,像是被狂风扑灭的烛火。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支撑的稻草,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嘴角溢出一缕黑紫色的血液,还冒着细小的气泡,显得格外诡异。那根致命的毒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杀人灭口!潜伏者竟然就在咫尺之间!陆九章心中一沉,暗骂自己大意——刚才只顾着逼问,竟没察觉到洞壁阴影中还藏着人!这潜伏者的隐匿功夫极高,呼吸几乎与洞壁的滴水声融为一体。

“小心!”法严大师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惊恐,他猛地挥动禅杖,横在身前,形成一道防护。然而,由于之前的伤势,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了几下,胸前的绷带渗出新的血迹,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冷千绝的眼中寒芒爆射,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直刺向那片阴影。“绝灭枪”在他手中嗡鸣作响,枪身的血色蛟纹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凌厉的杀气,猛然刺向那片可疑的阴影!枪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水。

“轰!”一声巨响,碎石四溅,烟尘飞扬。然而,那片阴影处却空无一人,只有地面上残留的水流湿痕——那湿痕呈人形,边缘还在缓缓晕开,显然人刚离开不久,显得格外诡异。

陆九章猛地蹲下身去,指尖迅速灌注内劲,探入账册的封皮夹层中——他记得阴九龄的账本都喜欢在封皮里藏东西。一探、一撕!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指尖传来纸张的脆感。

“嗤啦!”一声轻响,一张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桑皮纸,被他迅速抽了出来。纸上用暗褐色、近乎干涸的“血墨”刻着几行潦草的字迹——墨迹中还能看到细小的纤维,显然是用鲜血混合烟灰制成,显得格外神秘。

陆九章借助冷千绝手中绝灭枪枪尖反射的微光,迅速扫过纸上的字迹——光线微弱,他不得不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纸张,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和霉味。

“铁佛为池,漕运为渠,丙字亏空尽入虎威库地下三层,铁棺!菩提执掌流通枢纽。京城活水将至,速清尾账,焚……”读到“铁棺”二字时,陆九章的心脏猛地一跳,左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后面的字迹被大片暗褐色的污迹覆盖,像是有人故意泼上去的,完全无法辨认。陆九章用指尖轻轻擦拭,污迹却如同生在了纸上,纹丝不动。

“虎威库地下三层……铁棺!菩提执掌!”陆九章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严丝合缝地印证——之前的账本、密信、法严的话,全都指向这里!真相似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拿来。”冷千绝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陆九章手中的桑皮密笺和那黄铜算盘上,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些线索极为重视,语气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陆九章小心翼翼地将那份密笺递了过去,手指有些微颤抖——这密笺是找到真相的关键,交给冷千绝,他真的会共享吗?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冷千绝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那密笺上的字迹——“虎威库地下三层,铁棺”,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往事。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他迅速伸出手,直接精准地抓向了那把看似普通的算盘!动作快如闪电,陆九章根本来不及反应。

陆九章反应不及,冷千绝的手已经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握住了算盘的盘框。那力道之大,让陆九章只觉得右臂一阵剧痛袭来,骨头仿佛都要被捏碎,手中的算盘几乎要脱手飞出。他咬紧牙关,才勉强没有松手。

冷千绝身为铁血旗的领袖,却不幸被一桩伪引案所嫁祸——那伪引上盖着他的私印,导致铁血旗三百弟兄被冤杀,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唯有找到那铁棺材中隐藏的总账,才能彻底洗刷他的冤屈。而这一切的关键,正是阴九龄临终前留下的遗言——“算盘为钥、玉佩为锁”。陆九章,作为唯一能够驱动这把算盘的人,此刻显得尤为重要。冷千绝的另一只手迅速解下了自己腰间悬挂的那枚蛇纹玉佩,半月形的玉佩色泽温润却又透着一股冰冷,上面的蛇形图腾张牙舞爪,蛇眼镶嵌着细小的黑曜石,闪烁着幽光。

在陆九章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冷千绝将算盘翻转过来,露出了背面那暗金色的天然木纹——木纹呈漩涡状,中心有一个不规则的凹槽。他小心翼翼地、缓缓地将自己那枚蛇纹玉佩对准了木纹上的凹槽,手指微微调整角度,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精准、那么严丝合缝。陆九章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放慢了半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四周静得连落针的声音都能听见,只有远处洞顶的滴水声,“嘀嗒、嘀嗒”,像是在倒数。

当玉佩完美地嵌入凹槽的那一刻——

“咔哒。”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如同锁芯归位,在死寂的密道中骤然响起,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

算盘与玉佩浑然一体,仿佛天生就是一对。蛇口部位的凹槽内,三个微光闪烁的古篆小字骤然浮现,赫然是“丙字库”!那微光呈淡金色,如同夕阳下的流沙,缓缓流动在字迹边缘。

陆九章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脑中仿佛有万千雷霆炸响!嗡鸣声中,无数线索碎片瞬间拼凑完整——阴九龄的遗言、账本的记载、密笺的提示……他瞬间明白了一切——这,就是开启那铁棺材的钥匙!

“阿弥陀佛!”一旁的法严大师目睹了这一切,枯瘦的双手猛地合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禁惊呼出声,声音因震撼而变调,“这……这竟是阴九龄生前布下的‘算钥’与‘蛇锁’!老衲早听闻阴谷主精于机关算尽,却不想他竟将钥匙分置两家,以算盘为钥、玉佩为锁,缺一不可……真是匪夷所思!”他浑浊的老眼中瞳孔骤然放大,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阴九龄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传闻化作现实,话语中透露出对这巧妙设计的深深敬畏,也藏着一丝后怕。

冷千绝的目光缓缓从“丙字库”那三个字上移开,眼神中的探究如同冰面下的暗流逐渐凝固,转而投向陆九章——那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他的脸、他的手,最后落在他紧攥算盘的指节上,既有对陆九章能力的重新估量,也有内心被触动的微澜,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决断力在其中翻涌。他突然伸手,五指如铁钳般猛地取下挂在腰间的玉佩,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只见那玉佩上的“丙字库”微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了两下,便彻底熄灭,仿佛某种神秘的力量被悄然封印,只留下玉石冰冷的触感。

他将那半张泛黄的桑皮密笺,连同自己从怀中掏出的另外半张残页——纸张边缘磨损严重,墨迹新旧不一,上面赫然写着“铁血旗军械账与丙字库亏空吻合”的字样,墨迹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铁锈味——一并塞进陆九章的手中。陆九章只觉得两张残页如同烙铁般滚烫,冷千绝的手指粗糙而冰冷,与纸张的粗糙形成鲜明对比,那重量仿佛不是来自纸张,而是承载着三百铁血旗弟兄的冤魂与无尽的秘密危机。

“三日后,子时。”冷千绝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从九幽之地的寒冰裂缝中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丙字库西墙的密道。带上你的算盘。”他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陆九章的脸庞,每一寸都像是在丈量生死,“记住,只许你一人前往。

话音未落,冷千绝已然转身,披风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从那破口处无声无息地消失,只留下凛冽的夜风呼啸而入,带着刺骨的寒意。

密道内,此刻只剩下陆九章和倚着拐杖不断咳嗽的法严大师。陆九章低头凝视着手中的两张残页——铁血旗军械账与丙字库亏空吻合,铁棺材在虎威堂地下三层。这些字眼如同冰冷的铁块,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外面的河水中,杀手尸体半沉半浮,冰冷的水面映照着惨淡的月光。破口处,夜风吹得陆九章的衣袂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法严大师佝偻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萧索,他低声念道:“阿弥陀佛……铁棺材……虎威堂……陆施主……前路……大凶啊……”声音中满是忧虑与不安。

陆九章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左手,目光落在黄铜算盘上。算盘的盘框背面,暗金色的木纹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温润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古老的秘密。他用指腹轻轻摩挲过那纹路,心中思绪万千。

算盘为钥,玉佩为锁。这两样东西,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丙字库深处,那口铁棺材中,埋藏的究竟是什么?是宝藏,还是无尽的灾难?

冷千绝……他到底是这场清算的执行者,还是下一个被清算的“坏账”?

虎威堂地下三层……那口铁棺材,仿佛已张开了狰狞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踏入其中的人。

三日后,子时。这个约定如同沉重的鼓点,一下下敲击在陆九章的心头,让他无法平静。

他紧紧攥住算盘和残页,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夜风灌入领口,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仿佛预示着一场无法避免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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