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幽鬼医馆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寂。药草的苦涩、魂力逸散的微光、以及沉渊剑那低哑而混乱的嗡鸣,共同构成了一曲无声的哀歌。毛三躺在冰冷的骨榻上,呼吸(意念层面)微弱而悠长,如同沉入无底深潭。九幽续魂草的暗金脉络在他心口处缓缓搏动,如同第二颗微弱的心脏,艰难地修补着魂核的裂痕。黄泉凝魄露的琥珀色生机,则如同最温柔的溪流,一遍遍冲刷着被污秽反噬侵蚀得千疮百孔的魂体,尤其是那条几乎废掉的右臂,墨绿与黑红交织的污秽伤痕盘踞其上,触目惊心。
白芷静卧在另一张骨榻上,面色苍白如冰,但紧蹙的眉头已然舒展。她紧握着那枚古朴的戒指,一丝微不可察的冰蓝魂息如同沉睡的蚕丝,被戒指空间内那股奇特的“沉阴微阳”之力温养着,维系着摇摇欲坠的本源。冰魄玄晶黯淡地贴在她胸口,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器灵寄身的青铜戒指被放在毛三枕边。那点暗青铜星火比之前凝实了一丝丝,但依旧黯淡。它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两件事上:一是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一丝丝地、艰难地汲取着阴曹稀薄的能量,试图恢复自身;二是如同最焦躁的监工,时时刻刻“盯”着斜插在墙角、嗡鸣不止的沉渊剑。
沉渊剑的状态,极其诡异。
剑身不再是最初那古朴沉凝的墨绿与灰白交织。暗沉的底色上,多了一层如同凝固污血般的、不断微微蠕动的**暗红色**!这层暗红并非覆盖,而是如同活物般,与剑身原有的墨绿沉沦本源、灰白忘川符文**纠缠、撕咬、融合**!黑红的凶煞之气不再被符文锁链完全禁锢,而是如同失控的毒焰,在剑身表面混乱地游走、吞吐,每一次爆发都让那低哑的剑鸣变得更加痛苦、更加……**暴躁**!
剑格处,“沉渊”二字依旧古朴,但其散发的幽光中,却多了一丝令人心悸的……**混乱与贪婪**!仿佛一头受伤的凶兽,在舔舐伤口的同时,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吞噬的欲望。
“……完了完了……这下真成‘凶兵’了……”器灵的意念在毛三魂核里碎碎念,充满了担忧,“……冥河污秽那口‘毒奶’……劲儿太大了!……跟沉魂铁的本源……简直就是干柴烈火!……忘川石的涤魂之力……快压不住了!……再这么下去……这剑……怕是要反噬其主!……小弟啊……你可得快点醒……不然老子这点家底……都得赔进去给你擦屁股……”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温言主事每日都会亲自前来,带来安魂司最顶级的固本培元丹药,小心翼翼地引导药力助毛三炼化体内残余污秽,温养魂核。他也会查看白芷的状态,对那枚戒指空间的神奇效果啧啧称奇,但每次离开时,眉头都未曾舒展——毛三的伤势太重,恢复太慢,而沉渊剑的异变,让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这一日,温言主事刚为毛三梳理完药力离开不久。
骨榻上,毛三那如同死水般的魂核深处,极其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被圣药强行刺激的被动反应,而是……**源自他自身意志的……挣扎**!
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火山,在死寂的地壳下,第一次传来了……**苏醒的悸动**!
“嗯?!”器灵的意念瞬间绷紧,“……小弟?!……有动静了?!”
那搏动极其微弱,稍纵即逝。但器灵绝不会感应错!那是毛三被污秽反噬和阎罗威压双重重创后,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自我意识……**开始复苏**!
器灵的星火猛地亮了一瞬,如同打了鸡血:“……快!……再加把劲!……魂核!……动起来!……想想你的破医馆!……想想弟妹!……想想老爷子(毛仁心)!……想想……你欠老子的‘诊金’还没给呢!……”
或许是器灵那不着调的意念刺激,或许是沉沦意志那百劫不磨的本性,又或许是那滴黄泉凝魄露蕴含的磅礴生机终于被彻底激发。
毛三魂核深处,那点微弱的搏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
如同黑暗的深渊里,亮起了一点倔强的星火,并且……**开始燎原**!
嗡——!
沉渊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魂核的复苏,剑身的嗡鸣陡然拔高了一瞬!但随即,那层暗红色的污秽光芒也猛地亮起,混乱的凶煞之气如同受到挑衅的恶犬,反扑般更加剧烈地翻腾起来!仿佛要趁着主人虚弱,彻底侵蚀这柄凶兵!
“他妈的!……反了你了!”器灵气得在戒指里跳脚(意念层面的),“……小弟!……别管那破剑!……先稳住你自己!……”
然而,毛三的意念,在经历了最初的混沌与挣扎后,第一个清晰锁定的目标,就是……**沉渊剑**!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沉沦之力,如同初生的藤蔓,艰难地从他残破的魂核中探出,无视了身体的剧痛,无视了魂核的虚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主权意志**,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缠绕上了沉渊剑的剑柄**!
嘶——!
就在毛三的沉沦之力触碰到剑柄的刹那,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污秽怨念与吞噬欲望的反噬能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他探出的力量,狠狠反冲而回!
“呃!”毛三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魂核如同被烧红的钢针攒刺!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清醒意志险些再次溃散!
“……小弟!……别硬来!……那污秽……已经和剑的本源……半融合了!……强压没用!”器灵焦急地提醒。
毛三的意念在剧痛中死死坚持着。他没有强行对抗那股反噬洪流,而是……**引导**!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船夫,在惊涛骇浪中寻找着暗流的缝隙!
他将那股反噬的污秽怨念,不再视为敌人,而是视为……**剑的一部分**!是他自身沉沦之力……**在冥河尸岛那场生死搏杀中……沾染上的、无法剥离的……战利品与伤痕**!
“沉渊……是我的道……是我的器……”毛三的意念在魂核深处无声咆哮,“……污秽也好……怨念也罢……既入我道……皆为我用!”
嗡!
沉渊剑的嗡鸣声陡然变了!不再是混乱的痛苦嘶鸣,而是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共鸣与挣扎**!
剑身之上,墨绿的沉沦本源光芒大放!试图压制、净化那暗红的污秽!
暗红的污秽怨念则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污染着墨绿本源!
灰白的忘川符文锁链在两者狂暴的冲突中剧烈闪烁,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断!
三股力量在剑身内部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沉渊剑震颤得越来越剧烈,剑身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卧槽!……要炸了!……小弟你悠着点!”器灵吓得星火乱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平衡点!
毛三那微弱却无比精准的沉沦意志,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又如同点亮黑夜的火种,悍然介入了这场混战!
他没有选择帮助任何一方,而是……**强行引导着自身的沉沦之力,如同最坚韧的粘合剂,如同最霸道的熔炉之火,狠狠地……撞进了那三股力量冲突的最核心**!
轰——!!!
毛三的魂核如同被重锤击中,意识瞬间一片空白!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投入了毁灭的漩涡!
而沉渊剑,则在一声惊天动地的、仿佛来自深渊最底层的……**咆哮**声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墨绿!暗红!灰白!
三色光芒不再是泾渭分明地冲突,而是在毛三那带着决绝“统御”意志的沉沦之力强行糅合下,开始了某种……**痛苦而狂暴的……融合与蜕变**!
剑身表面的裂痕在光芒中迅速弥合!那层蠕动不息的暗红色污秽,如同被强行驯服的猛兽,不再试图覆盖和污染,而是……**深深烙印**进了剑身的墨绿底色之中,形成了一种暗沉如血狱深渊般的……**暗狱沉铁**色泽!其上,无数更加繁复、更加玄奥的灰白色忘川符文锁链重新生成,不再是单纯的禁锢,而是如同天然的脉络般,流淌在那暗狱沉铁之上,散发着冰冷空灵的涤魂气息与……**强大的秩序约束力**!
剑格处的“沉渊”二字,幽光内敛到了极致,古朴依旧,却多了一种历经劫火淬炼、吞噬污秽而生的……**沉重、内敛、仿佛能镇压万古凶戾的……无上凶威**!
嗡——!!!
一声悠长、沉重、带着无匹满足感与毁灭气息的剑鸣,响彻整个通幽鬼医馆!
新生的沉渊剑!
它不再仅仅是“沉沦之渊”,更是……**吞噬了冥河污秽、熔炼了忘川秩序、于毁灭中涅盘的……无间凶兵**!
毛三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深处,不再是纯粹的墨绿沉沦,而是如同新生的沉渊剑身一般,化作了暗狱沉铁般的深邃色泽!其内,仿佛有无尽的血海沉浮,万魂哀嚎,却又被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意志死死镇压!一丝难以察觉的暗红凶芒在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带着吞噬万物的贪婪与暴戾,随即又被更深的沉沦与理智强行压下。
“咳咳……噗!”剧烈的咳嗽伴随着又一口污浊的魂血喷出,毛三的身体因魂核的剧痛而蜷缩。强行统御沉渊剑的蜕变,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的所有力量,甚至加重了伤势。但他死死咬着牙,眼神中的凶悍与清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小……小弟?!”器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后怕,“……你……你他娘的……真成了?!……那破剑……好像……更凶了?……”
毛三没有理会器灵,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动,首先落在了旁边骨榻上昏迷的白芷身上。看到她紧握戒指、魂息被温养得趋于平稳,眼底深处那丝暴戾的暗红才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心疼与后怕。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牵动右臂的伤势,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那条手臂,依旧被墨绿与黑红的污秽伤痕覆盖,狰狞可怖。这是污秽反噬留下的道伤,沉渊剑吞噬了外在的污秽,却无法根除已侵入他本源的侵蚀。想要彻底恢复,非朝夕之功。
就在这时——
“毛鬼医!毛鬼医可在?”一个急促中带着惶恐的声音在医馆外响起,打断了毛三的思绪。
牛头巨汉那铁塔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这次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倨傲或恭敬,而是写满了焦急和……一丝恐惧!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气息紊乱、魂体带伤的阴差。
“何事?”毛三强撑着精神,声音沙哑地问道,那暗狱沉铁般的眼眸扫过,让门口的牛头马面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噬魂沼泽!……出大事了!”牛头巨汉声音带着颤抖,“您上次救下的那个巡逻鬼卒说的没错!沼泽深处……真的有一窝变异的鬼蛭王虫!……不!……不是一窝!……是……**一群**!……它们……它们疯了!……相互吞噬……融合……已经……已经诞生了一头……**噬魂鬼蛭母皇**!”
他眼中充满了恐惧:“那母皇……太可怕了!……它能号令整个沼泽的鬼蛭!……喷吐的污秽粘液……连阴差的魂甲都能瞬间腐蚀穿透!……更可怕的是……它……它身上散发的气息……和……和上次在照孽司……”牛头巨汉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想到了那恐怖的污秽帝影投影,不敢再说下去。
“……和冥河污秽同源?”毛三的声音冰冷地接了下去,暗狱沉铁般的眼眸深处,那丝被压抑的暗红凶芒……**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一股混合着暴戾杀意与……**吞噬渴望**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重伤的身躯和那柄新生的沉渊剑上……**弥漫开来**!
医馆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牛头马面和那几个受伤的阴差,如同被无形的凶兽盯上,齐齐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骨榻上那个重伤初醒、却散发着比恶鬼更恐怖气息的男人。
毛三缓缓抬起还能动的左手,伸向斜插在墙角、嗡鸣声已然带上嗜血兴奋的……**沉渊剑**!
剑柄入手。
冰冷!沉重!仿佛握住了……**一片吞噬了亿万污秽的血海深渊**!
那暗狱沉铁的剑身,灰白符文流转,剑锋未出,一股无形的、针对魂魄的沉沦与吞噬之力,已然让空气都变得粘稠窒息!
“带路。”毛三的声音如同两块沉渊铁在摩擦,沙哑,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他眼底深处那跳动的暗红凶芒一起,让门口的阴差们……**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