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屿风刚把筒子楼找到的船票收进铁盒,茶馆的玻璃门就被推开,风铃“叮铃”作响。一个穿职业装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高跟鞋上沾着泥点,眼眶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个LV包,像是攥着救命稻草。
“请问……这里是能看那个的地方吗?”女人的声音发颤,眼神往四周瞟,看到墙上挂着的八卦镜时,突然打了个哆嗦。
玄机子正趴在桌上数从张大爷家挪碑赚来的硬币,闻言立刻直起腰,掸了掸花衬衫上的饼干渣:“看哪个?姻缘还是财运?我这儿风水一条龙服务,童叟无欺。”
“都不是。”女人咬着嘴唇,声音压得极低,“是……是我们公司厕所,总有人在里面梳头,还问我要不要一起编辫子。”
李屿风刚塞进嘴里的馒头差点喷出来。苏晓晓抱着旺财凑过来,小狗鼻子动了动,突然对着女人狂吠,尾巴夹得紧紧的。“旺财说,她身上有股头发烧焦的味。”
女人的脸瞬间白了,腿一软差点摔倒,被墨尘扶了一把。“我叫林薇,在环球中心18楼上班。”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我们楼层的女厕所,最近总出事。先是有人说听见哭声,后来……后来小张在里面晕倒了,送医院查出是急性惊吓,现在还没出院。”
玄机子摸出个罗盘推过去:“指针转得这么欢,阴气不轻啊。”他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有人在厕所里掉过头发?”
林薇的眼睛猛地睁大:“您怎么知道?上周保洁阿姨清理垃圾桶,说里面堆着好多缠成团的头发,黑的、黄的都有,像是被人故意塞进去的。”
李屿风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落发不丢”,说头发里藏着人的精气神,被邪祟拿去能勾魂。他摸了摸自己的板寸,突然庆幸自己留了短发——总不能被鬼薅秃瓢吧。
“这事好办。”玄机子拍着胸脯,突然转头对李屿风使眼色,“小风啊,你年轻火力壮,陪这位美女去看看?师傅我昨天挪碑闪了腰,得歇着。”
“您那是打麻将坐久了腰肌劳损。”李屿风揭穿他,却还是抓起桃木剑,“地址发我手机上,我们现在就去。”
“我也去!”苏晓晓举着糯米符,像举着奖状,“旺财说它能闻出脏东西藏在哪儿,上次在筒子楼就立了大功!”
环球中心是市中心的地标建筑,玻璃幕墙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走进写字楼大堂时,李屿风总觉得中央空调的风有点凉,吹在脖子上像有人呼气。林薇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回声在空旷的大厅里荡开,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18楼以前是家美发店。”电梯上升时,林薇突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十年前着火了,烧死了个洗头妹,听说她当时还在给客人吹头发……”
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一股冷风吹出来。18楼的走廊铺着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两边的办公室都关着门,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只有女厕所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点昏黄的光。
“就是那儿。”林薇指着厕所门,往后退了两步,“每次路过都能听见里面有梳子刮过头发的声音,沙沙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旺财突然对着厕所门龇牙,喉咙里发出低吼。李屿风示意苏晓晓和墨尘守在门口,自己握紧桃木剑,轻轻推开门。
厕所里弥漫着股廉价香水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隔间门都开着,镜子蒙着层水汽,上面布满了手指划过的痕迹,像是有人在上面写过字,又被擦掉了。最里面的隔间门紧闭着,门缝里渗出点黑色的东西,像是融化的墨汁。
“有人吗?”李屿风喊了一声,声音在厕所里回荡,带着点空落落的回响。
没人回答,只有“沙沙”声,从最里面的隔间传出来,规律得像秒针在走。
他慢慢走过去,桃木剑的冰纹突然发烫。离隔间还有两步远时,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露出只眼睛,瞳孔是纯黑的,眼白的地方爬满了红色的血丝。
“妹妹,要不要编辫子?”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又尖又细,像是指甲刮过玻璃,“我这儿有新的头绳,红的,可好看了。”
李屿风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猛地踹开隔间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个掉在地上的垃圾桶,里面堆满了缠成团的头发,黑的、黄的、红的都有,上面还沾着些湿漉漉的东西,像是没干的血。
“人呢?”他皱眉四处看,镜子里突然多出个影子,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头发长得拖在地上,正背对着他梳头,手里的梳子齿上缠着几根长发。
“你看我这新发型好看吗?”影子慢慢转过身,镜子里的脸被头发遮住,只露出半张嘴,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他们都说我烫的卷发像鬼,你觉得呢?”
李屿风的手紧了紧,桃木剑的冰纹亮得刺眼。他想起林薇说的美发店火灾,突然明白——这是个死在火里的冤魂,执念全在头发上。
“不好看。”他故意提高声音,“现在流行短发,清爽。”
镜子里的影子突然尖叫起来,头发像鞭子似的抽向镜面,“啪”地一声,镜子裂开道缝,里面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裂痕往下流,在洗手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
水洼里浮出无数根头发,慢慢缠成个球,滚向李屿风的脚边。他赶紧后退,掏出张苏晓晓做的糯米符扔过去。符纸落在头发球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股焦味,头发球瞬间缩成一团,钻进地漏里不见了。
“师兄,没事吧?”苏晓晓在门外喊,声音带着担心。
“没事。”李屿风对着镜子扬了扬下巴,“就是这发型师审美有点老,得与时俱进。”
镜子里的影子似乎被激怒了,突然从镜子里钻出来,头发铺了一地,像黑色的潮水,朝着他涌过来。李屿风挥起桃木剑,冰纹闪过蓝光,剑气劈在头发上,发出布料撕裂似的响声,头发瞬间断成截,落在地上化作黑烟。
“还挺倔。”他嘀咕着,突然注意到影子的工作服上别着个工牌,照片上的女孩梳着马尾,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名字一栏写着“陈雪”。
“你是十年前美发店的员工?”李屿风收剑后退,“那场火不是意外,对不对?”
影子的动作突然停了,头发慢慢垂下来,露出被烧伤的半张脸,皮肤皱得像树皮。她指着洗手台,那里的黑色液体突然汇成几个字:“他推的我。”
“谁推的你?”
液体又动起来,这次汇成的是个名字:“王强。”
就在这时,厕所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杯咖啡,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咖啡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林薇跟在后面,脸色发白:“王总,这是我请来看事的……”
“封建迷信!”王强厉声打断,额头上却冒出冷汗,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头发,“保安!把他们赶出去!”
旺财突然对着王强狂吠,挣脱苏晓晓的怀抱冲过去,一口咬住他的裤腿。男人吓得后退,裤脚被撕开个口子,露出脚踝上的一块疤痕,形状像团烧焦的头发。
“这疤挺别致啊。”李屿风抱着胳膊笑,“王总以前也爱烫头?”
王强的脸瞬间血色尽失,突然转身就跑,却被墨尘拦住。“十年前那场火,你是店长吧?”墨尘的声音很平静,手里却捏着张黄符,“消防报告说,起火点是储藏室,里面堆着过期的发胶,可陈雪的尸检报告里,衣服上有酒精味——不是发胶的味道。”
影子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头发猛地缠上王强的脖子,越收越紧。男人的脸涨得通红,双手乱抓,嘴里喊着“不是我推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够了。”李屿风突然开口,桃木剑指着影子,“他会有报应的,但不是现在。你总困在这儿,头发都要发霉了,不如早点去投胎,下辈子烫个最新款的羊毛卷。”
影子的动作停了,头发慢慢松开。王强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颤抖着点燃:“我不是故意的……那天她发现我偷卖店里的会员卡,说要去告诉老板……我就是想吓唬她,没想到发胶真的着了……”
打火机的火苗映着他的脸,扭曲得像鬼。影子看着那团火,突然发出一声长叹,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光粒,钻进镜子的裂缝里。镜子上的划痕渐渐消失,恢复了原本的干净。
李屿风捡起地上的头发团,用符纸包好。“把这个烧了,找个十字路口埋了。”他对林薇说,“再在厕所门口放盆仙人掌,带刺的那种,能挡挡阴气。”
王强被随后赶来的保安带走时,嘴里还在嘟囔着“不是我”。林薇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松了口气:“难怪最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拽我头发,原来是她在提醒我……上周我整理旧文件,发现了王总偷卖会员卡的证据,还没来得及上报。”
走出写字楼时,阳光正好。苏晓晓举着根烤肠喂旺财,突然指着楼顶:“师兄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个扎辫子的小姑娘?”
李屿风抬头,果然看到朵棉花云,形状真的像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正慢慢往远处飘。他摸了摸桃木剑,冰纹安安静静的,像是在笑。
回到茶馆时,玄机子正和张大爷打视频电话,对着屏幕比划:“你家那祖坟就得往东南挪三寸,保证你孙子下次打麻将摸啥来啥……什么?上次挪石碑让你赔了五千?那是你没给石狮子系红绳!”
挂了电话,他看到李屿风手里的头发团,突然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烧成灰拌糯米,能做‘锁灵饭’,对付缠人的小鬼最管用。”
“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李屿风把头发团扔进香炉,看着它慢慢烧成灰,“对了,王总说要给我们报酬,我没要,让他把钱捐给消防公益了。”
“傻小子。”玄机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下次记得要咨询费,我们这行也要吃饭的。”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那写字楼的阴气有点怪,不止陈雪一个,像是……被人养过。”
李屿风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王强口袋里的打火机,和江底黑袍人用的那款一模一样,都是黄铜外壳,上面刻着个小小的“傀”字。
墨尘不知何时翻开了阴傀门的卷宗,指着其中一页:“环球中心的地基,以前是片乱葬岗,民国时处决过不少犯人,是三煞之地中的‘血煞’位。”
窗外的风铃又响了,这次却带着点寒意。李屿风看着香炉里的灰烬,突然觉得那随风飘起的样子,像极了女人散开的长发,正悄悄往某个角落钻。
他不知道,此时环球中心18楼的女厕所里,保洁阿姨正在清理垃圾桶,从里面翻出个崭新的桃木梳子,梳齿上缠着根红绳,红得像血。阿姨嘀咕了句“谁掉的”,随手扔进垃圾袋,没注意到梳子在袋子里轻轻动了一下,梳齿间慢慢渗出黑色的液体,在塑料袋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号——正是阴傀门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