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大明宫地底。
秦昭的银瞳在黑暗中灼烧。
九条粗如人臂的银链从洞窟顶部垂下,每一条末端都拴着一口冰棺。棺中隐约可见人影浮动,而最中央的那口冰棺最为巨大,表面刻满密密麻麻的妖文,正是《太乙妖鉴》上记载的\"九狐锁龙阵\"核心。
\"大人...小心...\"
绯烟虚弱地靠在石壁上,断尾处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自从银环被取下,她的妖元流失严重,连站立都勉强。老七的铁拐横在胸前,独眼中映着冰棺里诡异的反光——那里面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活人!
\"李瑁\"站在血池边缘。少年华贵的锦袍下摆浸在浓稠的血浆中,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泛着银光的脚印。他的嘴角仍保持着撕裂到耳根的弧度,银火跳动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秦昭手中的银环。
\"第三把钥匙...\"他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娘娘等你很久了...\"
秦昭的断刃横在身前。逆鳞匕在左袖中发烫,刀身上的龙纹不断释放出刺痛感,提醒他保持清醒——这地窟里的妖气浓度,足以让普通人瞬间疯癫。
\"铮——\"
银链突然颤动。最左侧的冰棺盖子缓缓滑开,露出里面被锁着的身影——
镜花仙子!
她的白衣已经被血染透,琵琶骨被银链贯穿,青霜剑的残柄插在心口,勉强维持着魂魄不散。当看到秦昭时,她干裂的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传出。
但秦昭的银瞳读懂了唇语:
\"快走...这是陷阱...\"
\"李瑁\"突然拍手。
洞窟侧壁轰然开裂,露出后面更大的空间——那是一座巨大的锻造工坊!
十二口青铜鼎呈环形排列,每口鼎中都煮着粘稠的血浆。鼎间架着铁索桥,上百名工匠正在桥上忙碌。他们不是活人,而是皮肤银化的妖傀,手中锤打的也不是普通铁器,而是一柄柄形似血刃的弯刀!
\"专门为你准备的...秦大人...\"少年咯咯笑着,\"以斩妖人之血...铸斩妖人之刃...\"
秦昭的银瞳骤然收缩。
在工坊正中央,是一座由头骨堆成的祭坛。坛上悬浮着一柄近乎完成的血色长刀,样式与他的血刃一模一样,但刀身纹路是反的!更骇人的是,刀柄处嵌着一枚跳动的心脏——正是北衙妖兵体内挖出的那种。
\"逆刃...\"镜花仙子的声音突然在秦昭脑海响起,\"用你父亲的脊骨...和你妹妹的血...铸成的...\"
仿佛印证她的话,一具妖傀捧来玉匣。匣中赫然是一段森白脊椎骨,骨节上还残留着暗红血迹——三十年前,秦昭的父亲秦琰战死后,尸体确实不翼而飞!
\"娘娘很欣赏秦老将军...李瑁\"的指尖轻抚骨节,\"所以特意把他...锻造成刀魂...\"
绯烟突然尖叫。她的金瞳渗出鲜血,死死盯着血池——池底沉着数十具少女尸体,每具尸体的手腕都刻着锁妖链纹样。而最中央那具,赫然是秦昭妹妹的克隆体!
\"不是...真的...\"小狐妖颤抖着指向尸体心口,\"没有...银环...\"
秦昭的逆鳞匕突然飞出,钉在祭坛边缘。刀身上的龙纹大亮,映出血池底部的真相——
那些尸体全是幻象。真正的血池底部,沉着三百枚鎏金香囊,每个香囊里都裹着一枚银环!
\"三百年...三百把锁...李瑁\"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终于等到今天...\"
他的身体开始融化,锦袍下流出银丝,最终在地上汇成太极狐纹。而血池中的血浆突然沸腾,凝聚成韦后的虚影!
\"秦昭...\"她伸手抓向悬浮的逆刃,\"你以为...哀家要的是青霜剑?\"
逆刃落入韦后手中的刹那,整座地窟震动。
秦昭的断刃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刀柄处的暗纹渗出鲜血——那是认主的征兆!而更可怕的是,他左臂的银丝自动暴长,如毒蛇般缠向自己的咽喉!
\"血引之术...\"镜花仙子挣扎着传音,\"逆刃与你同源...能操控你的妖血...\"
老七的铁拐砸向韦后虚影,却在触及前被无形屏障弹开。独眼老妪的食尸鬼刚扑出就化为脓血,瘸腿道士的雷符在半空自燃...
所有攻击都无效。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幻象,而是\"血脉投影\"——韦后通过秦昭妹妹体内的妖血,直接在地窟显形!
\"多完美的容器啊...\"韦后的指尖轻抚逆刃,\"你妹妹的肉身...镜花的魂魄...再加上你的妖血...\"
她突然将刀尖刺入自己心口。没有流血,反而有无数银丝从伤口涌出,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狐脸。狐脸张开嘴,吐出一物——
半截青霜剑!
正是秦昭右眼中缺失的那部分!
\"来...\"韦后的声音带着蛊惑,\"用你的银环...换你妹妹全尸...\"
绯烟突然扑向血池。她的断尾处银光暴涨,新生绒毛硬生生撕裂伤口,露出森森尾骨。那骨头竟自动脱离身体,如箭般射向韦后虚影!
\"蠢货!\"韦后厉喝,\"你也是锁...怎么敢...\"
尾骨刺入虚影的瞬间,整个投影扭曲了一瞬。秦昭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逆鳞匕脱手飞出——
不是攻击韦后,而是刺向自己的左臂!
龙气入体,妖血沸腾。剧痛让秦昭的银瞳短暂恢复清明,他趁机冲向祭坛,一把抓住悬浮的逆刃。
刀身入手冰凉,随即变得滚烫。无数记忆碎片顺着刀柄涌入脑海——
父亲战死的真相...妹妹被抽血的惨叫...镜花仙子自愿被锁的决绝...
最震撼的是最后一段:
三十年前,秦琰并非死于妖族之手,而是自愿赴死,用自己的脊骨为引,铸成这把专门克制斩妖人的逆刃!
\"现在明白了?\"韦后的虚影重新凝聚,\"你们秦家...从来就是哀家的铸刀匠!\"
她伸手抓向秦昭手中的银环。就在即将触及的刹那——
\"铮!\"
青霜剑碎片突然从秦昭右眼飞出,与逆刃相撞!
两柄同源的刀剑交锋,迸发出的不是火花,而是无数记忆残片。银瞳注视下,秦昭看到了被掩盖的真相:
逆刃根本不是用来杀他的...而是为了斩断九狐锁龙阵的银链!
\"镜花...你算计我!\"韦后的虚影突然扭曲,\"当年你主动被俘...就是为了...\"
秦昭没给她说完的机会。
他反手将逆刃刺入自己的心脏!
刀身贯穿血肉的刹那,没有疼痛,只有无尽的冰凉。银瞳所见的世界突然褪去色彩,只剩下黑白二色。而在这单调的视野中,九条银链变得清晰可见——每一条都连接着冰棺与血池底部!
\"老七!\"秦昭的嘴角溢出银血,\"斩链!\"
铁拐老七会意,冲向最近的一条银链。但就在他铁拐砸下的瞬间,一道银丝从地底射出,贯穿了他的独眼!
\"大人...\"老七踉跄跪地,\"链上有...\"
话音未落,更多银丝从血池底部暴起。每斩断一根,就有新的银丝补充,仿佛无穷无尽。
绯烟突然爬到秦昭脚边。她的尾骨已经离体,生命正在飞速流逝,但金瞳却亮得惊人:\"用...我的血...\"
她抓起逆鳞匕,划开自己心口。金色的妖血喷涌而出,洒在逆刃上——
刀身纹路突然反转!
金色的妖血与银色的逆刃相融,爆发出刺目光芒。
秦昭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他的银瞳自动调节焦距,看穿了银链的本质——
每一条链子都是由无数细小的锁妖环串联而成,而每个环上,都刻着\"李瑁\"的名字!
\"原来如此...\"
逆刃横扫,九条银链应声而断。冰棺盖子同时炸裂,镜花仙子的身体从半空坠落。秦昭跃起接住她,却发现她心口的青霜剑残柄正在融化!
\"来不及了...\"仙子苍白的手指轻触他脸颊,\"龙渊...要开了...\"
地窟突然剧烈震动。血池中的血浆逆流上天,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一扇青铜巨门缓缓浮现,门上刻着九个狰狞的狐首。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门缝中正渗出粘稠的银雾...
\"三百年...李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终于等到锁断之日...\"
韦后的虚影已经消散,但她的笑声回荡在地窟中:\"秦昭...你以为赢了?这扇门...本来就需要斩妖人的血来开启啊!\"
青铜门上的狐首同时睁眼。它们的目光锁定秦昭,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叫。声波所过之处,石壁剥落,露出后面更恐怖的景象——
门后是无尽的银丝海洋,而海洋中央,漂浮着九条如山岳般巨大的狐尾!
绯烟用最后的力气抓住秦昭衣角:\"大人...快走...那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青铜门...
已经开了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