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太液池畔废弃水殿。
秦昭的妖化右臂浸在池水中,银色绒毛与寒水接触发出\"滋滋\"声响。他的左手死死按住不断震颤的血刃,刀身上的\"斩因果\"三字泛着不祥的血光。水面倒映出他现在的模样——右眼是完全的妖异竖瞳,左眼的鉴妖瞳却变成了镜花仙子特有的青蓝色。
\"再这样下去,你会先于长安城崩溃。\"白夜趴在残破的廊柱下,腹部伤口凝结着冰霜。白虎妖的第三只竖瞳紧盯着秦昭的右臂,\"妖血已经侵蚀到肩胛了。\"
绯烟蜷缩在阴影处,两条残余的尾巴无力地耷拉着。断尾处不再流血,却闪烁着星辉般的微光,在青砖地面上勾勒出模糊的宫殿轮廓。她的金瞳倒映着池中央的漩涡——那里正有青铜门虚影缓缓上升。
老七的铁拐突然敲击地面:\"追兵到了。\"
秦昭的鉴妖瞳刺痛不已。他看见水殿外围满了火把,至少三百名金吾卫正在缩小包围圈。更可怕的是,空中飘荡着无数银丝,每根丝线末端都连着一名金吾卫的后颈——这些士兵已经彻底沦为玉面狐的傀儡。
\"韦后动作真快。\"老七的独眼扫视四周,\"才两个时辰,通缉令就发遍全城。\"
绯烟突然竖起耳朵:\"不止金吾卫...还有...\"
她的警告被一声梵唱打断。十二名披着袈裟的妖僧从南面树林走出,每人手中捧着鎏金骷髅碗——正是太平公主豢养的西域妖僧!碗中盛的不是水,而是蠕动的银丝。
\"最麻烦的来了。\"白夜强撑起身体,皮毛炸开,\"这些秃驴专克妖族。\"
秦昭的血刃突然自行飞起,在空中划出三道血痕。刀光过处,最先冲进来的五名金吾卫铠甲碎裂,露出里面银丝编织的筋肉。但血刃没有回到秦昭手中,而是悬浮在他头顶,刀尖直指池心漩涡——那里正升起一面青铜镜虚影。
\"幻月镜...\"绯烟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青丘的镇族之宝...\"
妖僧们的梵唱陡然尖锐。鎏金骷髅碗中的银丝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向水殿罩下。白夜长啸一声,竖瞳射出的金光烧穿了部分丝网,但更多的银丝继续下落。
千钧一发之际,池水突然结冰。极寒之气顺着银丝蔓延,瞬间将十二个妖僧冻成冰雕。一道白影踏月而来,镜花仙子的青霜剑比上次见面时多了四道裂纹,剑尖已经缺失三寸。
\"走!\"仙子的声音直接在秦昭识海中炸响,\"李隆基在延禧门埋伏了弓箭手!\"
秦昭刚要开口,天空突然裂开一道金色缝隙。五条碗口粗的金色锁链从缝隙中射出,瞬间缠住镜花仙子的四肢和脖颈。锁链收紧的\"咯吱\"声令人牙酸,仙子的灵体顿时变得透明。
\"仙界戒律...\"她的青霜剑跌落在地,剑身第五道裂纹正在延伸,\"他们发现我...\"
秦昭的妖化右臂突然暴涨,银色绒毛覆盖了整个右肩。他本能地抓住一条锁链,掌心顿时冒出青烟——那锁链竟能灼烧妖血!鉴妖瞳中,锁链上密密麻麻刻满了仙界律文,每个字都在吸收镜花仙子的灵韵。
\"放手...\"仙子艰难地摇头,\"你会被天罚波及...\"
血刃突然自行斩向锁链。刀光与锁链相撞爆出刺目火花,但仅在其上留下一道白痕。更可怕的是,这次攻击引来了第六道锁链,直接穿透了秦昭的右肩!
剧痛让秦昭的妖瞳完全变成血色。他看见幻象:镜花仙子被锁在擎天玉柱上,九道雷霆同时劈下;而现实中,仙子的青霜剑已经断成两截,剑尖部分飞入秦昭手中。
\"记住...\"仙子被锁链拖向天际,最后的传音支离破碎,\"你体内的妖血...是封印也是钥匙...七月十五...找李三郎取...\"
她的告别被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打断。当仙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金色裂缝中时,一滴晶莹的血泪坠落在地,瞬间长出一株通体湛蓝的灵草——正是克制妖雾的\"破障草\"。
\"镜花!\"秦昭的嘶吼已经完全不像人声。
回应他的是三百支破妖箭的尖啸。箭雨覆盖了整个水殿,白夜用身体护住绯烟,自己却被七支箭贯穿。老七的铁拐舞成旋风,仍有三支箭射入他的胸膛。
最可怕的变故发生在秦昭身上。一支刻着\"李\"字的金箭射入他的后背,箭头上涂抹的药物瞬间引发妖血暴走。他的右臂完全失控,指甲延长成利爪,一巴掌拍碎了最近的五名金吾卫头颅。
\"大人!\"绯烟的尖叫被淹没在杀戮声中。
秦昭已经陷入完全妖化状态。鉴妖瞳与妖瞳同时充血,视野里只剩下血色。血刃在他手中变成一道猩红闪电,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当第十二名不良人队员被他亲手斩成两截时,绯烟终于扑了上来。
\"醒醒!\"小狐妖用尽力气抱住秦昭的妖化右臂,\"你不是妖魔!\"
回应她的是利爪穿腹。绯烟闷哼一声,却死死抓住秦昭的手腕不放。她的两条尾巴突然自燃,蓝色火焰顺着秦昭的右臂蔓延,暂时压制了妖血暴走。
\"看...看清楚...\"绯烟咳着血,扯下自己仅剩的一条尾巴,\"这是...你救我的那晚...\"
断尾在空中燃烧,火焰中浮现画面:七年前的雪夜,秦昭将一只受伤的小狐狸裹在怀里,用体温救活了它。那个少年秦昭的眼神清澈坚定,与现在妖化的怪物判若两人。
秦昭的妖瞳剧烈收缩。当绯烟的断尾完全燃尽时,她的衣裙突然碎裂,露出后背——那里浮现出一个与韦后颈后白毛同源的妖纹,只是更加复杂尊贵。
\"青丘...皇族...\"白夜艰难地爬过来,\"难怪你能...\"
绯烟已经昏迷。秦昭的妖化开始消退,但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虚弱。老七拖着伤躯架起他:\"从排水道走...去鬼樊楼...\"
逃亡路上,秦昭的识海中不断闪回镜花仙子最后的画面。当仙界锁链穿透她灵体时,仙子用唇语说了三个字。现在静下心来,他终于读懂了那三个字:
\"斩因果\"。
鬼樊楼的入口藏在西市最肮脏的屠宰场下。穿过血污横流的通道时,秦昭的鉴妖瞳突然捕捉到墙上的新鲜刻痕——那是用妖文书写的密信,只有鉴妖瞳能看见:
\"中宗乃玉面狐借体生子,非真龙血脉。真龙气运已转移至李三郎,故韦后需以皇室血亲为祭。绯烟尾断现形,青丘幻月镜感应到皇族血脉,今夜子时必现世于太液池。速去!\"
落款是一枚青霜剑纹——这是镜花仙子提前留下的讯息!
\"秦帅!\"老七突然拽住他,\"看那边!\"
鬼樊楼的青铜大门前,躺着七具新鲜尸体。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被掀开,脑髓不翼而飞。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尸体穿着李隆基府上的服饰,腰间却挂着韦后的牡丹金徽。
\"双面细作...\"白夜嗅了嗅尸体,\"被灭口了。\"
秦昭的血刃突然自行出鞘,指向尸体堆下方。老七用铁拐拨开尸体,露出下面用血画的简易地图——正是太液池底龙渊入口的路线图!图旁还有一行小字:
\"青霜断处,幻月现时。血刃饮主,方开天门。\"
秦昭的妖化右臂突然剧痛。他低头看去,发现掌心烙印正在变化,逐渐形成一把钥匙的形状——与紫宸殿盘龙柱上那个狐爪印完美契合!
\"原来如此...\"白夜的竖瞳收缩,\"血刃需要饮持刀者之血才能真正觉醒...这就是'斩因果'的真意...\"
绯烟在秦昭怀中微微动了一下。她的断尾处星辉凝聚,在空中组成一个模糊的青铜镜虚影——镜中映出的不是现在,而是七日后血月当空的恐怖景象:整座长安城正在融化,变成银丝流向太液池;而池中央站着的,赫然是颈后飘荡三根白毛的韦后...和她手中抱着的一个婴儿大小的银茧!
\"那是...\"老七的独眼瞪大,\"玉面狐的真身?!\"
秦昭的鉴妖瞳突然刺痛到流血。他看见更可怕的细节——银茧表面浮现着九个人脸,其中三个已经清晰可辨:中宗李显、太平公主...和镜花仙子!
\"不是七日...\"秦昭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是六个时辰后...第一重龙渊封印就会解开...\"
鬼樊楼的青铜门突然自动开启。里面飘出十二盏人皮灯笼,每盏灯笼上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秦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