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排水渠的铁栅栏被鲜血染成了褐色。秦昭的靴子踩在黏稠的血泊中,每一步都带起细小的血珠。血刃在鞘中不安地震颤着,刀柄上新生的暗银色纹路像脉搏般跳动。右眼的鉴妖瞳虽然已经失明,但残留的灵力仍让他看到空气中飘荡的银色丝线——那是妖气残留的痕迹。
\"秦帅,这边!\"暗桩少年从拐角处探出头,耳后的蝎子刺青泛着不自然的青光。他刚迈出半步,一支银箭突然穿透他的肩膀,箭尾的羽毛上系着斩妖司的朱砂符。
秦昭的血刃出鞘如电,斩落第二支箭的同时,看清了追杀者的装束——金吾卫的制式轻甲,但胸甲上刻着三尾狐纹。更诡异的是他们的眼睛:瞳孔都是不自然的竖瞳,却在虹膜上重叠着正常的人类瞳孔。
\"是'双瞳卫'!\"少年咬牙拔下肩头的箭,\"韦后新训练的...\"
惨叫声突然从巷子深处传来。秦昭的血刃自动转向声源处,刀尖震颤的频率与他的心跳完全同步。拐过三个弯后,他们看见了骇人的一幕:五个双瞳卫围着一个蜷缩的身影,其中一人正用匕首剜着什么。
月光照在那团蜷缩的身影上,秦昭的呼吸为之一滞。那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火红的长发间支棱着两只毛茸茸的狐耳。她的右腿已经被剥去皮肉,露出银光闪闪的骨骼——那不是普通的骨头,而是某种半透明的晶体。
\"青丘狐族...\"暗桩少年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竟敢捕杀青丘的...\"
血刃比秦昭的思维更快。刀光闪过,持匕首的双瞳卫头颅飞起,腔子里喷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银丝。剩余四人同时转身,他们的脸在月光下扭曲变形,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狐耳少女突然抬头。她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瞳孔却像猫一样竖立。当她的目光与秦昭相遇时,一股奇异的力量扫过全场——四个双瞳卫的动作突然停滞,眼神变得茫然。
\"我是奉命来送信的...\"少女的声音虚弱却清冷,\"镜花姐姐的...\"
她的话没能说完。最壮硕的那个双瞳卫突然自爆,飞溅的骨刺中有三根直奔秦昭面门。血刃格挡的瞬间,狐耳少女强撑着站起来,双手结出复杂的手印。
\"忘!\"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秦昭看见剩下的三个双瞳卫眼神突然空洞,他们机械地收起武器,像梦游般列队离开。更惊人的是,暗桩少年肩上的箭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是真正的愈合,而是皮肉在\"记忆\"自己从未受过伤。
\"我叫绯烟。\"狐耳少女跌坐在地,右腿的伤口开始渗出银色的血,\"青丘狐族第三十七代幻术师。\"她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一面破碎的铜镜,\"镜花姐姐让我...\"
秦昭的血刃突然发出预警。刀身的暗银纹路组成一个\"危\"字,指向绯烟的胸口。秦昭一把扯开她的衣襟,露出锁骨下方——那里有个正在扩散的太极狐纹,银色的部分已经侵蚀了大半肌肤。
\"是噬心印。\"绯烟苦笑着按住图案,\"我偷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暗桩少年突然跪下:\"秦帅!她右手的铃铛——\"
秦昭这才注意到绯烟腕上那串银铃。每个铃铛内部都刻着细小的文字,在鉴妖瞳残余的视野里,那些文字正组成《秦王破阵乐》的曲谱——正是李隆基在密笺中提到的\"钥匙\"。
\"没时间了。\"绯烟突然抓住秦昭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看!\"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秦昭看到终南山的冰窟里,镜花仙子被九道玄铁链锁在冰柱上。她的眉心朱砂痣已经裂到下巴,但手中仍紧握着半截青霜剑。更骇人的是冰窟顶部——那里倒悬着十二口冰棺,每口棺里都封着个酷似秦昭的人。
\"十二个'你'...\"绯烟的声音在记忆深处回响,\"是玉面狐用你父亲的血...\"
画面突然切换。秦昭看见韦后站在大明宫顶,她的皮肤已经完全剥落,露出的却不是银狐真身,而是一具布满剑痕的仙体——那是镜花仙子师姐的遗蜕。在她脚下,李隆基正率领群臣跪拜,每个人的后颈都插着一根银毛。
最震撼的画面出现在最后。黑色镇妖碑前,年轻的秦琰抱着个女婴跪在血泊中。他将半截断刀刺入女婴心口时,碑文亮起一行新字:\"以女为锁,可镇三十年。\"
\"现在你明白...\"绯烟突然吐血,银色血液中混着冰晶,\"为何镜花姐姐要派我来...\"
血刃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鸣。秦昭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按在绯烟胸口的太极印上——暗银纹路顺着他的手指流入图案,竟暂时平衡了银色的侵蚀。
五更的梆子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秦昭将绯烟安置在不良人秘密据点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暗桩少年守在门外,他的记忆显然被绯烟修改过——现在他坚信这个狐女是秦昭从小的青梅竹马。
\"我只能暂时压制噬心印。\"秦昭收起血刃,发现刀身上的暗银纹路少了三分之一,\"镜花还让你带什么话?\"
绯烟虚弱地抬起右手。银铃无风自动,奏出一段奇特的旋律。随着乐声,她琥珀色的瞳孔开始旋转,在秦昭眼前形成个微型幻境——那是终南山冰窟的立体地图,标注着三条密道和十二处机关。
\"仙子说...\"绯烟的声音突然变成镜花仙子本尊的腔调,\"青霜剑需要新的主人。\"
她突然抓住秦昭的右手按在自己心口。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太极狐纹的银色部分开始回流,顺着秦昭的手臂上行,最终汇聚在已经失明的右眼处。破碎的鉴妖瞳重新亮起,但这次瞳孔变成了与绯烟一样的竖瞳。
\"这是...\"秦昭的右眼看到的世界完全变了样。墙壁变成半透明,他能直接看到门外暗桩少年体内流动的血液;而绯烟的身体里,则流淌着青色的光流。
绯烟露出疲惫的微笑:\"现在我们是同命人了,斩妖司大人。\"她晃了晃银铃,\"下次见面,我可能就不记得你了。\"
晨光透过窗纸时,床榻上只剩下一串银铃。暗桩少年推门进来,满脸困惑:\"秦帅,您对着空气说话很久了...\"
秦昭握紧银铃,右眼的新瞳孔微微收缩——在幻术制造的虚假记忆之下,他清晰地记得绯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月圆之夜,冰棺里的妹妹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