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白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跑过来，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团长，这是测绘队刚送来的雷区分布图，您看 ——” 他指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标红的都是已知雷区，但这大片空白区域，测绘队说可能还有遗漏的诡雷。”
成斯年接过图纸，手指在上面慢慢滑动。
大邳山连绵几十里，山高林密，沟壑纵横，有些地方连山羊都不敢去。
他想起昨天去山下调研时，老乡王大爷拉着他的手说：“成团长，俺们村的青年就是去山上砍柴，踩了雷，一条腿没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通知各连，明天一早出发，一连连长带两个排负责清理山前的开阔地，二连重点排查山涧和树林，三连留作预备队。” 成斯年的声音沉稳有力，“所有人都要牢记排雷守则，宁可慢一点，也不能出任何差错。”
当晚，营地里的煤油灯亮到后半夜。
成斯年和几个连长围在地图旁，一遍又一遍地细化任务方案。
孙明远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忍不住劝道：“老成，你也歇会儿，明天还要带队上山呢。”
成斯年揉了揉太阳穴，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喝了口水：“老孙，咱们肩上扛的是老百姓和战士们的安危，容不得半点马虎。”
“你还记得咱们刚入伍时，班长怎么跟咱们说的吗？军人就要守土尽责，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往前冲。”
孙明远点点头，不再说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队伍就集合完毕。
成斯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腰间系着排雷工具包，站在队伍前面做动员：“同志们，大邳山的雷区是块硬骨头，但再硬的骨头咱们也得啃下来！”
“记住，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出发！”
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向雷区进发。
刚到山前的开阔地，张建军就发现了情况：“团长，您看这儿！” 他指着地面上一处微微鼓起的土包，土包旁边还有几根露出地面的细铁丝。
成斯年立刻示意大家后退，自己慢慢蹲下身，从工具包里拿出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浮土。“是反步兵地雷，这种雷灵敏度高，稍微一碰就会爆炸。”
他抬头对身后的战士们说，“都离远点，注意观察周围，这种雷通常不会单独埋设。”
李同光紧张地盯着成斯年的动作：“团长，让我来吧，您是指挥员，不能冒险。”
成斯年摆摆手，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我经验比你们丰富，放心。”
他用工兵铲一点点挖开泥土，地雷的轮廓逐渐清晰，这是一颗R式九八式反步兵地雷，外壳已经生锈，但依然透着危险的气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 “咔嚓” 一声轻响。
二连方向的侦查员大喊：“团长，有情况！”
成斯年心里一紧，刚想站起身，就看见陆瑾城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他整个人瞬间往下坠。
“小心！” 成斯年大喊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陆瑾城的胳膊。
“团长，下面有雷！” 陆瑾城脸色微变，他的另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一颗地雷的压盖上，只要稍微一松劲，就会引发爆炸。
成斯年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死死拽着陆瑾城的胳膊，对周围的战士喊道：“快拿支撑棍来！”
几个战士立刻递过来几根粗壮的树枝，成斯年指挥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树枝插进陆瑾城脚下的泥土里，形成一个临时支撑点。
“陆瑾城，听我的，慢慢把脚挪开，动作一定要轻。”成斯年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手心已经全是汗水。
陆瑾城抿着唇点点头，按照他的指示，一点一点地挪动脚，当脚终于离开压盖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把陆瑾城拉上来后，成斯年就瘫坐在地上，后背的军装已经被汗水浸湿。
赵铁山跑过来，将军用水壶递给他：“团长，没事吧？刚才可把我们吓坏了。”
成斯年接过水壶，喝了一口，随手抹了一把嘴，笑着说：“没事。” 他抬头望向二连的方向，“那边情况怎么样？”
“是个陷阱雷，下面挖了个坑，埋了三颗连环雷，幸好小刘反应快，没完全踩下去。” 张建军赶紧汇报说。
成斯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大家都打起精神来，这雷区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从现在开始，每走一步都要仔细观察，遇到可疑情况立刻报告，不许擅自行动。”
“是！”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队伍在雷区里缓慢推进。
成斯年始终走在最前面，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梦中的记忆，排除了一颗又一颗地雷。
战士们看着团长的背影，心里既敬佩又担忧。
中午时分，队伍在一处山坳里休息。
成斯年刚拿出干粮，就看见小冯跑过来，神色慌张：“团长，山下传来消息，王大爷的孙子小山不见了，有人说看见他往山上跑了！”
成斯年心里 “咯噔” 一下，猛地站起身：“不好，小山肯定是去山上找他爷爷丢失的羊了！”
他立刻对孙明远说：“老孙，你负责带领队伍继续排查，我带几个人去找小山！”
“团长，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 赵铁山急忙说道。
“不行，我对雷区的情况比你们熟悉，再说，是我答应王大爷会保护好村里人的。”成斯年不容置疑地说，“同光，你跟我来，再找两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咱们走！”
成斯年带着李同光和两个战士，沿着小山可能走过的路线快速前进。
大邳山的树林茂密，落叶堆积在地面上，根本看不清脚下的情况，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团长，您看那边！” 李同光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岩石，岩石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小山！
成斯年心里一喜，刚想跑过去，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发现小山周围的地面上，有几处细微的痕迹，那是埋设地雷的迹象。
“别动！” 成斯年压低声音喊道，“小山，站在原地不要动！”
小山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成斯年他们，眼里满是委屈：“成叔叔，我来找爷爷的羊，可是我不敢往前走了，这里的草长得好奇怪。”
成斯年慢慢靠近，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小山乖，听叔叔的话，不要乱动，叔叔这就来带你出去。”
他余光瞥见小山脚下不远处，有一颗地雷的引信露在外面，只要小山再往前挪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李同光在后面紧张地说：“团长，我去救他吧，您在后面指挥。”
成斯年摇摇头：“不行，你对这种诡雷不熟悉，还是我来。” 他从工具包里拿出探雷器，一点点地探测地面，每移动一寸，都要仔细确认没有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成斯年离小山越来越近。
小山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终于意识到了危险，眼里开始泛起泪花：“成叔叔，我是不是做错了？”
成斯年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小山没有做错，只是以后不能一个人来山上了，这里很危险。等叔叔把你救出去，咱们一起帮爷爷找羊好不好？”
就在成斯年离小山只有几步之遥时，突然听到 “嘀嗒” 一声轻响。
他心里一惊，立刻抬头望去，发现小山头顶上方的树枝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盒子下面连着一根细线，而细线的另一端，正系在小山脚边的一块石头上。
“不好，是绊发雷！” 成斯年大喊一声，猛地扑向小山，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顺势滚到旁边的一块安全区域。
“轰隆！” 一声巨响，绊发雷爆炸，碎石和泥土飞溅，成斯年感觉后背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把刀子在扎他。
但他紧紧抱着小山，生怕他受到一点伤害。
“团长！” 李同光和两个战士急忙跑过来，看到成斯年后背的军装已经被鲜血染红，都吓坏了。
小山从成斯年的怀里探出头，看到他背后的血迹，吓得大哭起来：“成叔叔，你流血了，你会不会有事啊？”
成斯年忍着剧痛，摸了摸小山的头：“叔叔没事，乖，不哭了。” 他强撑着抬起头看向李同光 ：“快，把小山送下山，交给王大爷，然后立刻派人来接应我。”
“团长，我先送您下山吧，您伤得太重了！” 李同光哽咽着开口。
“不行，还有很多战士在雷区里，我不能走。” 成斯年咬着牙，想要站起身，却因为疼痛倒了下去，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行了，我还有你嫂子给的药膏，能撑住！”
见李同光不动，成斯年大喝一声，“执行命令！”
“是！”李同光大声应道，眼含热泪，抄起身上沾满鲜血的小山朝着山脚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