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国千雪和一正圆大师来416营做交换军,有几日光景了。
营里添了外客,日子便像加了新料的酱缸,多了点别样滋味。
对练的安排密了,沙土地上的呼喝声里,掺进了新腔调。
俗话说得好,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一正圆这真和尚,确实成了不少人的明灯。
他话不多,句句实在,像庙里的晨钟,听着安心。而且情绪稳定有问必答,属实是个合格的老师!
话说416兵营确实没这么个人物,虽然有几个高手比如烈火、南荣、燕佐、皇甫还有鹤家兄妹,但这几位都不爱或者不会教人……
一正圆来了可是正好补了这个空缺,明哲、齐稚、吴怀志、何正桃、霍芝蛮、慕松媛这几个天天围着他转,连麻东岳、安宝利这两个闷葫芦,也跟着学站桩、练呼吸,一招一式,磨得耐心。
一正圆不藏私,眉眼间是佛家的平和,动作里是武僧的筋骨。
御国千雪则是另一番光景。
她像块磁石,专吸高手。陪练?与其说是陪练,不如说是给鹤元劫、鹤雨纯、皇甫逸尘这几块好铁淬火。
几日下来,众人才惊觉,知道她厉害,但不知道竟至如此。
剑锋所向,寒意刺骨,剑意精纯得令人心惊。
她那“斩断一切”的剑意觉醒,简直是为破防而生!
寻常剑意聚于剑身,能护剑刃,可碰上她的银白锋芒,像热刀切蜡。
还得是鹤元劫的归墟墨羽,果真不俗,练了几天,即便面对御国千雪,依旧黑亮如新。
有次对练,鹤雨纯那把新置办的、还算趁手的细剑,“叮”一声脆响,竟被削断了半截!碧眼姑娘握着断剑,愣在当场。
皇甫逸尘心疼地摩挲着自己那对兄长留给自己的双剑,剑身上多了几道细微却清晰的斩痕,像美玉添了瑕。
他那两把剑是家传的,饮过血,破过甲,多少年都光亮如新,如今竟也留了印子。
御国一族的剑意,霸道如斯。
御国千雪收了剑,银发微扬,冰蓝的眸子里没什么歉意,只有一丝理所当然的漠然:“下次,用好点的剑。”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饭有点咸”。
她剑术本就高超,身法快如鬼魅,如今剑意觉醒加持,更是锋芒毕露。
鹤元劫几个在她手下,没少吃亏,却也真学到了东西——如何在绝对的锋锐下挣扎求生。
皇甫逸尘心里暗道:“这女人……惹不起。学归学,须敬而远之。” 他俊朗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点后怕。
鹤雨纯咬着唇,没说话。
隔天,她去了营里那间小小的杂货铺。铺子灰扑扑的,平时也就烈火、南荣、皇甫这些“大户”常光顾,鹤雨纯很少来。
她挑了一把价格不菲、据说掺了某种异铁的新剑,剑身窄长,泛着幽蓝的光泽。
她付钱时,指尖微微发紧。回到营房,对着木桩挥剑的时辰,明显长了。碧绿的眸子里,燃着不服输的火焰。
之前那事她或许想通了些,但手中剑,她不想再输。
作为“陪练”的回报,鹤元劫有时会被御国千雪叫去“溜达溜达”。
夕阳西下,营房后山的小径染上金色。鹤元劫起初是硬着头皮,复杂的心思写在脸上。
但走着走着,倒也发现,这女人若不故意作弄,正经聊天时,竟也能说出点门道。
只是她太漂亮,银发冰眸,侧脸在夕阳里像玉雕的,鹤元劫走着走着,手心就有点冒汗,心里头莫名地紧。
有次,他忍不住问:“你怎么认识燕先生?”
御国千雪脚步未停,声音清冷,带着点贵族式的疏离:“燕先生是燕氏家族掌门人,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是一个连我都不知道名字的地下黑手党组织的首领,是黑道上的无冕之王。
我御国一族,树大根深,总免不了与这些阴影里的巨鳄有些……必要的往来。” 她解释起这些很真诚,条理清晰,目光锐利,倒显出几分御国小姐该有的城府与见识。
鹤元劫听得咋舌,燕大叔的来头,比他想的还深。
正思忖间,手臂上忽地一沉。
御国千雪又极其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半个身子依偎过来,那股清冷的幽香直往鼻子里钻。
脸上那点正经瞬间切换,冰蓝的眸子弯起,带着点无辜又狡黠的笑意:“哎呀呀……鹤先生这是怎么?怕人家了?”
鹤元劫像被火燎了,猛地想抽手,又怕动作太大失了分寸,僵在那里,哭笑不得。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叫他鹤先生,感觉怪怪的。
他实在憋不住了,停下脚步,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声音带着点无奈和不解:
“御国小姐,你……你到底图什么?”
他豁出去了,话也直白:“你漂亮,有钱有势,本事还大得吓人。我知道你对我没那方面的意思,就是拿我寻开心,逗我玩。可……这真的就这么好玩?” 他眼神坦率,带着点被戏耍久了的不甘。
御国千雪脸上的笑容,像被风吹过的烛火,摇曳了一下。
她看着鹤元劫那双毫不躲闪、带着点耿直恼怒的眼睛,冰蓝的眸子里,那点刻意营造的娇媚和戏谑,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她罕见地愣了一下,随即,很用力地点了点头,下巴微扬,像个恶作剧被戳穿却毫不羞愧的孩子:
“好玩!” 声音脆生生的,理直气壮。
鹤元劫彻底泄了气,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果然,她还是在演。他无奈地摇头,准备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御国千雪却松开了他的手臂,快走两步,挡在他面前,转过身来。
夕阳的金辉混着剑网的微光勾勒着她银发的轮廓,在她完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鹤元劫近乎僵硬的认真。
冰蓝的眸子直视着他,深处似乎有某种冰冷的东西在翻涌,又像是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你说的没错。”她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的清冷,像深秋的寒泉,“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与你来往,起初……确实只是觉得有趣,看你这副窘迫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能让我暂时忘掉一些……不那么有趣的事情。”
她微微吸了口气,似乎接下来的话需要更大的力气:
“但是……鹤元劫,有一件事,我确实需要你帮忙。”
说罢,她做了一个极其突兀、与她那身优雅气质全然不符的动作——她伸手,极其自然地探入自己那身昂贵丝绒外袍的前襟内,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在鹤元劫瞬间涨红、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从胸衣内侧的暗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巴掌大小、封面殷红如血的本子。
那红,刺眼得很。
她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捏着那红本子,递到鹤元劫面前,指尖微微有些发颤,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嘴角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笑意……
“拿着。”
鹤元劫脑子一片空白,机械地接过来。入手微凉,带着一丝她身体的温热和若有若无的幽香。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猩红的硬质封面上,端端正正印着两个烫金的、带着不容置疑份量的楷体大字:
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