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卧室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如同战痕般的阴影。林见深仰面躺着,背脊紧贴着冰凉的紫檀木地板,那寒意顺着衣料的缝隙钻进去,却远不及骨缝里翻涌的疼。
那是昨夜决战时留下的伤,断骨处像是嵌了冰碴,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后背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
天花板上的水渍与木纹交织,斑驳得像林家百年基业的碎片,时而模糊成战场上倒下的族人面孔,时而又化作父亲临终前紧攥他手腕的力道。绝望像潮湿的藤蔓,早已缠上他的心脏。
可此刻,那藤蔓的缝隙里却透出一点决然的光,有些秘密,从不是用来埋藏的,尤其是只剩下他和江婉两个人的时候。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撑着地板坐起来,指尖刚一用力,胸口的伤口便骤然撕裂,温热的血瞬间渗过里衣,在深色的外袍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江婉就坐在不远处的床沿,半边身子都浸在阴影里,听到动静时猛地抬头,眼中的担忧像要溢出来。她自己的伤也不轻,右侧肋骨断了两根,说话都得扶着胸口,此刻却忘了自己的疼,慌忙凑过来想扶他。
“别……我自己来。”林见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磨生锈的铁,每一个字都带着颤。他用没受伤的右臂撑着地板,一点一点地挪,后背的伤口蹭过地板,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下颌线滴在地板上,砸出细小的湿痕。
江婉终究是没忍住,伸出那只完好的左臂,小心翼翼地架住他的胳膊。她的手臂早已酸麻得失去知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激得她打了个寒噤,却还是咬牙道:“慢些,见深,我撑得住。”
从卧室到书房不过二十步路,两人却走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林见深的左腿几乎用不上力,每走一步都得靠江婉架着,伤口裂开的疼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只能盯着前方的廊柱,一步一步数着。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面看似与其他墙壁毫无二致的书架前。江婉看着这面书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不明白林见深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里。
然而,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见林见深伸出那只颤抖着的、染满鲜血的手指,缓缓的按在了书架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这个地方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就无法发现,因为它就像是木纹上的一个瘤结,与周围的木纹融为一体。
林见深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那个凸起,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接着,他并没有像江婉想象的那样用力按压,而是将指尖残留的、属于林家直系血脉的血液,小心翼翼的涂抹在那个凸起上。
紧接着,他张开嘴,一段极其古老的咒文从喉咙深处滚了出来。那音节古怪而晦涩,既不像中原的雅言,也不是南疆的蛮语,每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郁,时而急促如鼓点,时而缓慢如抽丝。
江婉站在他身边,只觉得胸口发闷,仿佛有一股来自远古的力量在空气中涌动,书架上的书册开始微微颤动,灰尘簌簌落下,落在她的肩头。
咒文声越来越激昂,林见深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嘴唇因为用力而抿成一条直线,指尖的血还在不断渗进凸起的木纹里。
忽然,书架开始轻微地晃动,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嗡——”声,像是地底深处的机括被唤醒,那声音起初细若蚊蚋,渐渐变得清晰,带着金属转动的厚重感。
书架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毫无征兆的向内滑开。这一动作异常平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它一直以来就是这样设计的。书架滑开后,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进入的狭窄暗格。
江婉屏住了呼吸,看着那面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书架,只见它像是被无形的手推动着,缓缓向内滑开。
整个过程异常平稳,没有丝毫卡顿,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仿佛它本就该这样移动。当书架完全滑开时,一个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暗格露了出来。
暗格的石壁泛着冰冷的潮气,里面一片漆黑,像是能吞噬所有光线,只在最深处的石台上,放着一个青铜匣。
这个青铜匣看上去年代久远,约莫有着半臂长,表面上覆满了深绿色的铜绿,而边缘处的铜绿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铜色。
匣身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那些符文扭曲缠绕,像是一条条蜷缩的龙,又像是上古的图腾,与之前他们在老宅石门上、玉蝉身上看到的纹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更加复杂,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匣身,散发着沧桑而不祥的气息。
林见深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再次抬起右手,用牙齿咬破刚刚止住血的指尖,鲜红的血珠滴落在匣盖中央一个凹陷的符文上。
那血液就像是活过来一般,顺着符文的沟壑迅速蔓延,原本暗淡的符文被血浸润,沿着符文的轨迹迅速蔓延,将整个符文慢慢点亮,散发出暗沉的血光。
“咔哒。”
一声轻响,匣盖自行弹开。
里面没有神兵利器的寒光,也没有灵丹妙药的清香,里面只有三卷兽皮卷轴。那些兽皮的颜色暗沉如墨,边缘已经有些破损,却依旧保持着坚韧的质感,触手冰凉,像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
卷轴上用一种暗红到发黑的“墨水”写满了古体字,那些字迹笔画繁复,比甲骨文更难辨认,凑近了闻,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与泥土味。
而那墨色,与老宅墙壁上渗出的污迹,何其相似!
林见深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最上面那卷兽皮,像是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卷轴,兽皮展开时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寂静的暗格里格外清晰。
江婉连忙凑近,屏住呼吸,目光落在那些古老的文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