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泊。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带着刺痛的光亮刺破了黑暗,将林墨从昏迷中强行拉扯回来。
他睁开眼,视线模糊,浑身如同散架般剧痛。他正躺在“灰鳍鲨”运输机相对完好的驾驶舱角落,身下垫着一些从废墟里翻找出来的缓冲材料。机舱内弥漫着浓重的金属腥味、尘埃以及淡淡的血腥气。侧翻的机体使得所有东西都歪斜着,应急灯提供着唯一的光源,将狼藉的景象映照得如同灾难现场。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吴庸和小李正满脸焦灼地围在凌霜身边。凌霜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苏茜的维生舱依靠着最后的备用能源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行,屏幕上的生命指标曲线微弱地起伏。
他们还活着。这个认知让林墨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沉重的现实压垮。
“林墨先生!你醒了!”吴庸注意到他的动静,连忙凑过来,脸上混杂着庆幸与绝望,“凌霜小姐一直没醒,苏茜的情况也不太好……我们的食物和水只剩不到两天的量了,运输机……几乎全毁了。”
林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沉入识海。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
玉简表面布满了细微的、仿佛瓷器即将碎裂前的裂纹,光芒黯淡到几乎熄灭。源血之种的力量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机。信息侧碎片虽然相对稳定,但也损耗巨大,记录下的那些来自信息奇点的规则雏形如同蒙尘的珍宝,需要大量的能量和时间才能重新“擦拭”并理解。
强行施展【逻辑覆写】的代价是巨大的,几乎动摇了他的根基。他现在虚弱得连一个最简单的认知误导都难以施展。
“编辑器,全面自检,评估修复可能性。”他在心中默念,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玉简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反馈回的信息冰冷而残酷:
“主体结构损伤率71.3%,不可自主修复。”
“能源核心完全枯竭,能量回路多处熔断。”
“生命维持系统(维生舱)备用能源剩余3.7%,预计维持时间:1小时47分钟。”
“外部环境扫描:位于雷鸣山脉边缘(低辐射区),大气成分可呼吸,存在未知微弱生命信号(非侵蚀体特征)。近期无恶劣天气预警。”
“结论:生存资源极度匮乏,主体失去机动能力,生存概率(基于当前状态):低于15%。”
15%的生存概率……林墨闭上了眼睛,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拥有窥探规则的能力,却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
“我们……该怎么办?”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沉寂,“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救兵?在这片远离任何已知幸存者势力的荒凉山脉边缘?希望渺茫。
林墨重新睁开眼,目光扫过昏迷的凌霜,扫过绝望的吴庸和小李,最后落在苏茜的维生舱上。维生舱的能源即将耗尽,一旦停止运行,以苏茜现在的状态,必死无疑。
不能放弃。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眼前发黑。
“林墨先生,你别动!”吴庸连忙扶住他。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凌霜,手指忽然轻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凌霜小姐!”吴庸和小李惊喜地围了过去。
凌霜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 initially 涣散而迷茫,但很快便聚焦,看清了周围的景象和众人脸上的绝望。她没有惊慌,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自身空空如也的灵能池和虚弱不堪的身体。
“我们还活着……”她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情况……很糟?”
吴庸哽咽着将现状快速说了一遍。
凌霜听完,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林墨,眼中带着询问。她记得昏迷前那一刻,林墨那超越理解的手段逼退了掠食者。
林墨迎着她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点头是确认逼退了敌人,摇头是表示自己已无力再战。
凌霜明白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吴庸和小李连忙搀扶。
“运输机……还有哪些部分可能可以利用?”她问道,目光扫视着混乱的机舱,“尤其是能源和维生系统。”
“主能源完全没了,辅助能源也快耗尽了。维生舱的独立电池只剩下不到两小时……”小李沮丧地回答。
凌霜的目光落在了驾驶台下方,一个相对完好的、标识着“环境数据记录仪”的独立设备上。那是林墨之前在锈骨荒原找到的,一直连接着辅助电源维持着最低功耗运行。
“把它拆下来。”凌霜指着记录仪,“它的内部有一块高密度应急电池,虽然不足以驱动运输机,但或许……能延长苏茜的维生时间。”
吴庸和小李闻言,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连忙动手拆卸。
趁着这个间隙,凌霜看向林墨,低声道:“你最后用的……那不是灵能。”
“是规则的碎片。”林墨没有隐瞒,声音虚弱,“代价很大。”
凌霜眼中闪过一丝震撼,随即化为凝重。“我感觉到……你的状态很不好。比灵能耗尽更糟糕。”她顿了顿,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如果我们找不到稳定的能源和补给,你……还能撑多久?我们……还能撑多久?”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破了暂时的庆幸,将最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吴庸和小李拆卸设备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紧张地看向林墨。
林墨沉默着。他无法给出答案。编辑器计算出的15%生存概率,是基于他能缓慢恢复一定能力的前提下。但如果资源彻底断绝,这个概率将会骤降至零。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机舱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压抑。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小李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林墨和凌霜,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和一丝……质疑:“林墨先生……凌霜小姐……你们……你们真的能带我们活下去吗?我们跟着你们离开了避难所,穿过了枯萎之地,现在……现在却要死在这里了吗?”
信任的裂痕,在绝望的浇灌下,悄然滋生。
吴庸张了张嘴,想呵斥小李,但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和同伴们奄奄一息的状态,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恐惧和怀疑,如同病毒,在绝境中迅速蔓延。
林墨看着小李眼中的恐惧和质疑,看着吴庸脸上的挣扎,看着凌霜眉宇间的凝重与疲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平稳和坚定:
“我们会活下去。”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运输机坏了,我们就修复它,或者找到替代品。”
“能源没了,我们就去寻找。”
“食物和水没了,我们就去获取。”
“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逻辑锚点的牵引还在,路,就在脚下。”
他没有许诺奇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种决心。
就在这时,被拆卸下来的环境记录仪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嘀”声,屏幕亮起,上面显示出一行刚刚解析完成的、来自其内部陈旧数据库的信息:
“检测到附近存在稳定地热能信号……坐标:东北方向,直线距离约5公里……信号特征与旧时代‘第七地热观测站’档案记录吻合……”
地热!稳定的能源!
绝境之中,一丝微光,穿透了厚重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