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含温那句带着懵懂关切与笨拙命令的\"你别死\",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锦星墨死寂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他望着那双纯净依旧、却因他而泛起真实忧色的眸子,胸口的剧痛仿佛都被这陌生的温暖驱散了几分。
\"月公子他...\"苏溪韵担忧地低语。
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含温还需要他,哪怕......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锦星墨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借着月含温的搀扶,勉力稳住身形。他望着月含温那写满茫然与探究的脸,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失而复得的狂喜、被遗忘的刺痛、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爱恋——尽数收敛,只余下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温和的平静。
\"锦兄弟,你还好吗?\"阿布拉走关切地上前一步。
他不能急,不能吓到他。既然天道封存了他们的过往,那他便亲手,为他们缔造新的开始。
于是,他对着月含温,露出了一个尽可能温和、不带任何压迫感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因伤痛而显得有些勉强,但那其中的真诚与善意却毋庸置疑。
\"好,我不死。\"他轻声应允,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力量。他顿了顿,迎着月含温询问的目光,用一种清晰而缓慢的语调说道:
\"我是锦星墨。\"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后指了指月含温搀扶着自己的手,语气带着一种引导般的温和,\"而你,是月含温。我们......是兄弟。\"
\"兄弟?\"月含温微微偏头,重复着这个词汇,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兄弟......这个词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与亲近,仿佛本该如此。他看着锦星墨重伤虚弱的模样,那份源自心底的担忧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兄弟受伤,自然会担心。
\"嗯,兄弟。\"锦星墨肯定地点点头,目光温柔,\"是最好的兄弟。\"
\"原来如此。\"凌绝意若有所思。
他没有再多做解释,生怕言多必失,打破了这份刚刚建立的、脆弱的联系。他知道,有些情感,有些羁绊,需要时间来重新滋养,而非言语的灌输。
接下来的日子,锦星墨开始了漫长而耐心的陪伴。
\"这里环境不错,适合休养。\"倪快靠山环顾四周后说道。
苏溪韵、凌绝意等人合力,在远离魔窟的一处清幽山谷中,开辟了临时的洞府,布下防护阵法。\"阵法已经布置好了。\"苏溪韵向锦星墨汇报。保得了检查了那趋于稳定的位面通道,以秘法暂时加固封印,言明需从长计议彻底关闭之法,\"这通道暂时无碍,但终究是个隐患。\"随后便提着酒葫芦不知去了何处,只说需要时自会现身。
\"保前辈总是神出鬼没的。\"顾得住小声嘀咕。
锦星墨的伤势极重,肉身濒临崩溃,魂源因剥离和天罚而黯淡。但他拒绝完全沉眠疗伤,\"我没事,还能坚持。\"每日只是进行最基本的调息稳固后,便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陪伴在月含温身边。
\"锦师兄太勉强自己了。\"听风晨担忧地说。
月含温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兄弟\",充满了好奇与一种莫名的依赖。他失去了所有记忆,如同白纸,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锦星墨便成了他认知这个世界唯一的、也是最信任的窗口。
清晨,锦星墨会带着他在山谷中漫步,指着沾染露水的灵草,告诉他名字与习性;\"这是清心草,有静心凝神的功效。\"午后,会坐在溪边巨石上,为他演示最基础的引气法诀,看着他模仿时那认真的侧脸;夜晚,则会指着漫天繁星,讲述着一些流传于世的、关于星辰的古老传说,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与他们的过去产生关联的故事。
\"月公子学得真快。\"染木清雨赞叹道。
他的讲述总是温和而耐心,声音因伤势未愈而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月含温总是安静地听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时而困惑,时而恍然,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信息。
\"这里好美啊。\"杨蕊汐看着星空感叹。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待在锦星墨身边。虽然这个\"兄弟\"看起来总是很虚弱,脸色苍白,需要时不时停下来调息,但他身上有一种让他安心的气息。而且,锦星墨看他的眼神,总是很温柔,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深沉的珍视。
有时,月含温会尝试着询问更多关于\"兄弟\"的细节。
\"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兄弟?\"
锦星墨便会微微一笑,目光掠过远处起伏的山峦,用一种带着怀念却又克制的语气回答:\"我们曾一起经历了很多,并肩作战,互相扶持。你总是站在我身边。\"
\"是啊,月师兄和锦师兄以前可要好了。\"听得到补充道。
这话语模糊而概括,却奇异地契合了月含温心中那份莫名的信赖感。
有时,月含温修炼遇到瓶颈,锦星墨即使气息不稳,也会强撑着为他演示,甚至不惜引动一丝微弱的太初星髓之力,化作最直观的道韵,助他理解。每一次这样的耗费,都会让锦星墨的脸色更白一分,调息的时间更长一些。
\"主人,您要保重身体。\"凤凰担忧地在他肩头盘旋。
月含温看在眼里,心中那莫名的揪痛便会再次浮现。他会蹙着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按住锦星墨还要继续施法的手:\"够了,你先休息。\"
\"月公子说得对,锦大师您需要休息。\"顾得住连忙附和。
锦星墨便会顺从地停下,看着他眼中真实的担忧,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听风晨等人看着锦星墨这般小心翼翼、近乎透支的陪伴,皆是心疼不已,却也无法劝阻。\"让锦师兄去吧,这是他唯一的心愿了。\"他们只能尽力处理好一切杂务,为两人创造安静的环境。
这一日,月含温在锦星墨的指导下,尝试施展一套简单的剑诀。他虽失忆,但身体的本能和那具完美肉身赋予的底蕴仍在,学得极快。舞动间,月华自发流转,剑光清冷,竟隐隐有了几分往日的风姿。
\"月师兄的剑法还是那么厉害!\"听风晨兴奋地说。
锦星墨站在一旁看着,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清冷如月、剑术超绝的月含温。一丝难以抑制的思念与痛楚掠过心头,让他气息微微一乱,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月含温立刻收剑,快步走到他身边,熟练地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体,清亮的眸子里带着纯粹的关切:\"又难受了?\"
\"我没事。\"墨影突然出声,递上一瓶丹药,\"这个对调息有帮助。\"
锦星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摇了摇头,将翻涌的情绪压下,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没事。你练得很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确实不错。\"熊磐粗声粗气地称赞。
月含温看着他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我以前的剑法......也是这样的吗?\"
锦星墨凝视着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嗯,很像。你的剑,一直都很美。\"
月含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扶着锦星墨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宁静。
\"要是能一直这样平静就好了。\"染木清汐轻声说。
对月含温而言,锦星墨是一个带着伤痛的、温柔的、令他莫名安心与心疼的\"兄弟\"。
对锦星墨而言,月含温是他失而复得的、需要他用全部温柔与耐心去重新靠近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遗忘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鸿沟,但锦星墨正用日复一日的陪伴,一点点地,在这鸿沟之上,搭建起一座新的桥梁。
路很长,但他有无尽的耐心。只要人在身边,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