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靴底碾过地上的碎银,目光如鹰隼般盯着那堆粮草——麻袋上印着“户部专供”的火漆,却在方才的混战中被刀斧劈开,滚出的糙米里混着不少沙土。他捏起一把“粮草”,指缝间漏下的沙砾硌得掌心生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个‘诚意满满’,连掺沙子都懒得遮掩了。”
话音未落,西北方向突然卷起漫天烟尘。探马连滚带爬冲来,甲胄上的箭羽还在颤动:“大帅!是黑风寨的山贼!黑压压一片,少说有五百人,扛着云梯砍刀,直奔粮草堆来了!”
“黑风寨?”李肃猛地攥紧刀柄。那伙山贼盘踞深山三年,只抢商队从不碰官粮,今日突然倾巢而出,偏赶在粮草交接时来,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劈手将那袋掺沙的粮草甩在地上,沉声道:“传令!弓箭手登寨墙,刀斧手守粮堆,告诉弟兄们——今日丢一粒粮,提头来见!”
寨门后的士兵们轰然应诺,甲胄摩擦声、弓弦绷紧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拉满的巨弓,只待猎物撞上来。
烟尘里,黑风寨的山贼果然杀到了。为首的独眼头目举着狼牙棒,脸上抹着黑灰,吼声震得人耳膜发颤:“姓李的!把粮草留下,爷爷饶你们不死!”他身后的山贼个个袒胸露背,斧钺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看那样子,竟是刚洗劫过附近的村落。
“放箭!”李肃一声令下,寨墙上的箭雨如蝗虫过境,瞬间射倒一片山贼。但更多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冲,云梯搭在寨墙上,砍刀劈得木栅栏“噼啪”作响。独眼头目狞笑着攀上寨墙,狼牙棒横扫过来,一名士兵躲闪不及,被打得脑浆迸裂。
“狗官!拿命来!”独眼头目红着眼扑向李肃。
李肃横刀格挡,火星溅在他脸上,他突然注意到对方靴底——那是双官靴改的短靴,鞋跟处还刻着“工部制”的小字。李肃心头一震,挥刀逼退对手,朗声道:“黑风寨的弟兄听着!你们寨主穿的是官靴,这买卖怕是有人花钱雇你们来的吧?”
山贼们动作一滞。独眼头目脸色骤变,挥棒再攻:“休要胡言!”
李肃却不接招,只是扬声喊道:“杀一个士兵赏十两,抢一袋粮加五两——这价码,够你们弟兄们快活半年了!可雇你们的人没说吧?等事成之后,他就会派兵‘清剿’,把你们的脑袋割下来请功!”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热油里,山贼阵脚顿时乱了。有人偷偷打量独眼头目的靴子,有人想起出发前“雇主”塞的银子格外沉,还有人瞥见寨墙上士兵们的甲胄——那是禁军制式,绝非寻常边军,真要清剿,他们这点人不够塞牙缝的。
“别听他胡扯!”独眼头目急了,举棒又冲,却被李肃反手一刀挑飞兵器,刀尖抵住了咽喉。
“说!谁派你们来的?”李肃的刀压得更紧,“说了,饶你不死。”
独眼头目额上冷汗直冒,瞥了眼身后骚动的弟兄,终于咬着牙道:“是……是户部的周侍郎!他说只要搅乱交接,让粮草出了岔子,就给我们一百两黄金,还说……还说事成后放我们去江南快活!”
这话一出,山贼们彻底炸了锅。“狗娘养的!敢耍我们!”“杀回去!找周侍郎算账!”一时间,不少人调转兵器,竟要往回冲。
李肃却喊住他们:“站住!”他扔给独眼头目一把刀,“周侍郎在城外接应你们的‘后援’,此刻怕是已经带着兵候着了。你们这点人回去,就是送死。”他指向寨后,“从那条小路走,往南三十里有片密林,先躲起来。等我收拾了周侍郎,再给你们一条活路。”
独眼头目望着李肃眼中的冷光,突然单膝跪地:“愿听大帅号令!我们也是被钱逼的,不是真心想反!”
“那就戴罪立功。”李肃收刀入鞘,“去把你们抢的村民财物送回去,再带弟兄们守西侧山道——周侍郎的人敢来,就给我放狼烟!”
山贼们轰然应诺,转身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寨墙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李肃却盯着那堆掺沙的粮草,对亲卫道:“取火油来。”
火油泼在粮堆上,李肃亲自点燃火把。烈焰冲天而起,将那些掺假的粮草烧得噼啪作响,浓烟裹着焦糊味飘向远方——那是给城里“雇主”的信号。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周侍郎带着亲兵“闻讯赶来”,见寨门完好、粮堆着火,脸色顿时变了。“李肃!你竟敢私焚官粮?”他指着火场怒斥,身后的刀斧手悄悄摸向腰间。
“周大人来得正好。”李肃拍了拍手上的灰,从怀里掏出块靴底碎片,“黑风寨的山贼穿的官靴,刻着‘工部制’,倒是和你脚上这双很像。”他突然提高声音,“弟兄们,周侍郎雇贼劫粮,还想杀人灭口,这等奸佞,留着过年吗?”
士兵们早憋着一股火,此刻纷纷拔刀,将周侍郎一行团团围住。周侍郎慌了神,还想狡辩,却被独眼头目带着山贼撞破——他们竟真的从山道绕回来,抓了个周侍郎的亲信,那人怀里还揣着未发完的赏银。
人证物证俱在,周侍郎面如死灰,瘫在地上。
李肃望着被押走的周侍郎,又看了看渐渐熄灭的火堆,忽然觉得这火燃得好。烧掉些掺沙的假货,烧出些藏污纳垢的蛀虫,剩下的,才是能填饱肚子、撑得起江山的真东西。
寨墙外,风卷着火星飞向天际,像无数支点燃的箭,射向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李肃握紧刀柄,知道这一战不是结束,是开始——往后的路,还得用刀光剑影,劈出一条亮堂的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