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军营,林羽的营帐里还亮着烛火。他把招募文书摊在案上,二十多个名字稀稀拉拉列在纸上,指尖划过纸面,眉头拧得更紧——离预期的五千人差得太远,而探报说张将军的军队已在城西扎营,最多十日就会攻城。
帐帘被风掀起一角,带进阵凉意。陈老捧着个铜手炉走进来,灰布长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他头发已大半花白,用一根素银簪子挽着,额前垂着几缕碎发,被烛火映得泛着浅黄;眼角的皱纹很深,笑起来时会顺着脸颊往下垂,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很,像浸了水的黑曜石,透着股看透世事的清明。见林羽愁眉不展,他把铜手炉往案边一放,炉身擦得锃亮,映出他清瘦的脸颊,“别愁了,流民们不是不信你,是不信‘承诺’——乱世里听多了空话,得让他们‘看见’好处才肯动。”
林羽抬头,眼里带着一丝急切:“陈老有办法?”
陈老在案边的木椅上坐下,手指关节有些粗大,指腹上还留着常年握笔磨出的厚茧。他先是指尖轻点文书上的名字,又伸手把烛火拨亮些,让光更清楚地落在纸页空白处,才缓缓开口:“第一步,选五十个流民组‘示范队’,标准要严——得是有家眷的年轻力壮者,最好是像阿力那样,心里装着要养的人,这样训练才肯下苦功,也容易让其他流民共情。”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块叠得整齐的青布帕子,擦了擦嘴角,又继续道:“第二步,给示范队‘看得见的好处’。粮草从商会调,顿顿要见干饭,每周加两次肉;衣服让布庄赶制新的灰布衣,今天入队明天就发,别等;最重要的是‘安家银’——让柳三娘派个老账房来,每周三正午在流民营地中央发钱,二十文一人,当场让队员写家书托驿站寄回去,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递到队员手里,家书也要让账房念两句,让旁人都听见‘我娘收到银子买米了’‘我媳妇说家里够吃了’。”
林羽听得认真,指尖在案上轻轻敲着,顺着他的话问:“那第三步呢?光有待遇,没让他们看到实力,怕是还不够。”
“第三步就是‘演武’。”陈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伸手从袖中摸出张折叠的纸,展开是张简易的演武场草图,“让苏烈把示范队分成三队——长枪队、盾牌队、拳脚队,半个月后在演武场演练。场地要选在流民常去的渭水畔,周围搭些木台让他们站着看;演练时要拿出真本事,长枪队列阵刺木桩,盾牌队抗木棍冲击,阿力那孩子拳脚学得好,让他压轴打套拳,最好能一拳砸裂木桩,镇住场子。”
他指着草图上的“高台”位置:“演武结束,你就站在这儿,手里捧着银袋和布衣,当众说‘今天入队,明天就享一样的待遇’。再让示范队的人站在旁边,穿新衣服、捧家书,流民们亲眼见了实惠,自然会动心。”
林羽看着草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又想起流民们之前的戒备,忽然豁然开朗:“您这是让‘好处’自己说话,比我空口承诺管用百倍!”
“就是这个理。”陈老把草图推给林羽,又咳嗽了两声,从布兜里掏出颗蜜饯放进嘴里,“还有件事要注意——别让示范队和其他流民隔开。让他们一起在伙房吃饭,训练间隙让队员和老乡聊天,说说‘每天能吃饱’‘寄钱回家’的事,口口相传,比啥都快。”
第二日天刚亮,示范队就开了训。陈老也来了,站在演武场的树荫下,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杖身被摩挲得光滑发亮。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苏烈教流民握枪,见有个流民因想家走神,便让账房把那人的家书提前送来,还亲自念给他听:“你媳妇说,收到银子买了两斗米,娃终于不用饿肚子了。”那流民红了眼,之后训练再也没分过心。
半个月后的演武场,果然如陈老所料——阿力一拳砸裂木桩时,围观的流民爆发出阵阵惊呼;账房捧着银袋站在高台下,刚喊出“今天入队明天发钱”,人群就涌了上来。日头偏西时,招募名单上已添了三百多个名字,连之前最犹豫的老流民,都推着自家后生报了名。
林羽看着热闹的招募台,对身边的陈老拱手:“多亏您步步算计,这才破了招募的僵局。”
陈老笑着摇头,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白发,目光望向城西的方向,眼神里添了些凝重:“这只是开始。张将军的人怕是快动了,得赶紧把新兵练起来——我已让人去河东请退伍的老兵,再快些或许能扩到两千人。只是两千人对几万叛军还是险,你那蛇纹令牌,或许能从粮草上再设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