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拄着青元剑半跪在地,虎口被震得发麻,剑刃上的金光黯淡了大半。广场上的烟尘尚未散尽,墨离被冻成的冰雕正顺着柱壁融化,冰水混着黑袍的焦痕在地面蜿蜒,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敖轩的龙袍在气浪中猎猎作响,竖瞳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手中长枪缓缓抬起,枪尖的黑雾顺着枪杆爬上来,在半空聚成张巨口獠牙的兽头。
“界域归一?倒是个有趣的术法。”敖轩的声音裹着冰碴,砸在林越耳膜上生疼,“可惜,灵力耗尽的你,连让本殿主动用三成力的资格都没有。”
长枪向前递出半寸,兽头黑雾猛地张开嘴,一股强横的吸力从里面翻涌而出,撕扯着林越的神魂。他感觉识海像被一只大手攥住,眼前阵阵发黑,青元剑的剑柄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刚才反弹敌招时强行透支的灵力正在反噬,经脉里像塞了把滚烫的沙子。
“殿主!让属下们……”炎屠捂着被烧伤的胡须刚要上前,却被敖轩冷冷打断:“滚开。”
一个字砸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炎屠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蒙煞的巨盾上。所有魔兵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广场上只剩下黑雾兽头的嘶吼和林越压抑的喘息。
林越咬着牙撑起身体,视线里的敖轩渐渐清晰。对方的枪尖离他咽喉只剩三尺,黑雾兽头的腥气喷在脸上,带着魔域特有的腐臭。他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三成力?恐怕……你没机会用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青元剑插进地面,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上。剑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不是界域之力,而是他藏在剑鞘夹层里的“燃魂符”——那是白泽临走前硬塞给他的,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一张符能燃尽十年修为,换一次瞬移的机会。
“卑鄙!”敖轩察觉不对,长枪猛地刺出,枪尖的黑雾兽头暴涨数倍,要将林越连人带符一起吞灭。
但还是慢了一步。
红光炸开的刹那,林越的身影化作道血线,贴着地面斜射而出,穿透魔兵炸开的缺口,撞在广场东侧的石壁上。后背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却不敢有丝毫停顿,手脚并用地爬进石壁后那道狭窄的裂缝——这是他刚才被逼到石柱旁时,无意间发现的暗隙,仅容一人匍匐通过。
“追!”敖轩的怒吼在身后炸开,震得裂缝顶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林越能听到银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双断剑划破空气的锐响像在刮他的后颈。
裂缝里漆黑一片,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尖锐的石棱在他背上划出数道血口。林越闭着眼往前爬,全凭刚才记下的方位感摸索,手掌被磨得血肉模糊也浑然不觉。燃魂符的反噬开始发作,五脏六腑像被塞进滚筒里搅,喉头不断涌上腥甜,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突然透进丝微光。林越精神一振,拼尽最后力气钻出裂缝,滚落在一片柔软的苔藓地上。
这里竟是座隐蔽的溶洞,钟乳石垂在头顶,像倒悬的冰棱,地面的苔藓厚得能陷进半只脚。林越瘫在苔藓里大口喘气,后背的伤口蹭在苔藓上,传来清凉的刺痛,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咳咳……”他咳着血沫看向洞口,裂缝外传来银绝的冷笑:“林越,你以为躲得掉吗?这溶洞是死路,本使数到三,出来受死,还能留你个全尸。”
林越的心沉了沉,果然是死路。他撑着石壁站起来,视线扫过溶洞深处,突然定在那片最暗的角落——那里的钟乳石排列得有些奇怪,边缘的苔藓比别处稀薄,像是常有人走动。
“一……”银绝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剑穗的铃铛轻响,像催命符。
林越踉跄着冲过去,双手推在最中间的钟乳石上。石头纹丝不动,他急得用肩膀撞上去,后背的伤口撕裂般疼,眼前阵阵发黑。
“二……”
“给我开!”林越怒吼着,将仅剩的灵力全灌进手掌,猛地按在钟乳石侧面。那里竟有块松动的石片,被他按得往里一陷。
“咔嚓”一声轻响,钟乳石缓缓转动,露出后面的通道,阴风裹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三!”银绝的身影出现在裂缝口,断剑反射着寒光。
林越转身扑进通道,身后的钟乳石开始缓缓合拢。他听见银绝惊怒的吼声,听见断剑劈在石面上的脆响,却不敢回头,顺着通道里陡峭的石阶往下跑。
石阶又湿又滑,林越摔了不知多少跤,膝盖磕在石阶上,血顺着裤管渗出来,在台阶上拖出长长的红痕。燃魂符的反噬越来越烈,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只能凭着石阶的坡度判断方向,像只受伤的野兽,凭着本能往深处钻。
不知跑了多久,石阶突然到头,脚下变成平整的泥土路。林越踉跄着冲出通道,发现自己站在片茂密的森林里,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网。
身后的通道入口隐在藤蔓后,悄无声息,像是从未存在过。林越瘫在树根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咳出了血。
他赢了,从万魔殿的腹地逃了出来。
可代价是……他摸了摸丹田,那里空空如也,十年修为燃尽的地方,像个被挖走的窟窿。后背的伤口在月光下泛着白,疼得他直抽冷气,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白泽……”他喃喃着,想起那老头塞符时严肃的脸,“回头……定要请你喝最烈的酒。”
森林里传来夜鸟的啼叫,远处隐约有兽吼。林越扶着树干站起来,虽然灵力空空,虽然浑身是伤,但他知道,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他撕下衣角裹住流血的手掌,辨了辨方向,朝着月亮升起的地方走去。那里是灵界的方向,是他的家。
身后的万魔殿仍在夜色里蛰伏,像头未醒的巨兽。但林越知道,他从那巨兽的獠牙下逃了出来,带着一身伤痕,也带着不灭的生机。
死里逃生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疼得钻心,却又暖得让人想掉泪。就像此刻的月光,清冷,却足够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