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粮仓的影子拉得老长,砖墙上的爬藤被染成金红色,像挂了串灯笼。青瑶蹲在粮仓后巷的草垛旁,手里攥着那团写着“三更”的纸团,指尖把纸角捏出了褶皱。墨尘就靠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上,手里转着根枯枝,眼睛盯着粮仓的铁皮门——那门被漆成军绿色,上面焊着的铁锁闪着冷光,锁芯里还插着半截断钥匙,是早上墨叔故意弄坏的,为的是让“不速之客”以为门锁早就坏了。
“还有两刻钟到三更。”墨尘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刚才看见刘叔从前街酒馆出来,走路打晃,怀里揣着个酒葫芦,估计是想借酒壮胆。”
青瑶往巷口瞥了眼,果然见刘叔正靠着墙根打盹,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脖颈上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他背后的人,会不会就是去年跑掉的匪首?”她想起去年那匪首脸上的刀疤,至今还觉得后背发寒。
墨尘把枯枝扔在地上,踩了踩:“不好说,但蛇纹木牌是他们的记号。”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是两把短刀,刀柄缠着防滑的布条,“等下不管看见什么,别出声,跟紧我。”
青瑶接过短刀,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忽然想起小时候爹教她握刀的姿势:“拇指扣住刀柄尾,发力时手腕要稳。”她试着摆了摆,墨尘在旁边轻轻纠正:“肘再抬高点,不然容易被对方缴械。”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腕,带着点薄茧,比刀柄的布条更能让人安心。
三更的梆子声从村头的老槐树下传来,“咚——咚——咚——”三声响,在夜里荡开很远。刘叔忽然打了个激灵,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哆哆嗦嗦吹亮,往粮仓的侧门挪去。那侧门平时用来卸粮食,此刻虚掩着,门轴“吱呀”响了声,像在给夜行人打暗号。
墨尘拽了青瑶一把,两人猫着腰跟在后面,脚下的碎石子硌得脚底发疼,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刘叔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青瑶赶紧捂住口鼻——粮仓里的麻袋倒了大半,露出的谷物上爬着密密麻麻的潮虫,显然被人动过手脚。
“快点……搬……”刘叔的声音含混不清,火折子的光里,忽然窜出几个黑影,都穿着灰袍,帽檐压到眉毛,手里的麻袋往粮堆上扔,发出“哗啦”的声响。
“是来偷粮食的!”青瑶刚要出声,被墨尘捂住嘴。他指了指黑影的脚——那些人的鞋子上沾着黑泥,和去年黑风岭匪寇穿的草鞋一模一样。
忽然有个黑影转身,火折子的光扫过他的脸,青瑶倒吸口冷气——那人没有鼻子,脸上只有两个黑洞,正是去年逃脱的匪首!他手里的弯刀在光下闪着冷光,正往刘叔脖子上架:“动作快点,不然这老东西的血,就当给粮食施肥了!”
刘叔吓得瘫在地上,酒葫芦滚到青瑶脚边,里面的酒洒出来,浸湿了她的裤脚。墨尘突然吹了声口哨,声音像夜鸟的啼叫,黑影们立刻转头,他趁机拽着青瑶扑到粮堆后面,短刀反手出鞘,刀柄重重砸在最近那个黑影的膝盖上。
“嗷!”黑影跪倒时,粮堆“轰隆”塌了半边,露出藏在里面的几个孩子——是村里的娃,被绑着嘴,正用力挣扎。青瑶这才明白,他们不仅要偷粮,还要绑人当人质。
匪首怒吼着挥刀砍来,墨尘把青瑶往孩子那边推:“解开绳子!”自己则侧身躲过刀锋,短刀划向对方手腕,带起道血痕。青瑶摸出藏在袖里的小刀,割绳子的手却在抖——不是怕,是气的,这些人连孩子都不放过。
“快!”墨尘又喊道,他的胳膊被刀划了道口子,血顺着指尖滴在粮食上,染红了一小片谷粒。
青瑶咬咬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第一个孩子刚被解开,就听见匪首惨叫一声,原来墨尘借力踹翻粮袋,谷粒倾泻而下,埋了他半截身子。黑影们慌了神,被墨尘接连打倒三个,剩下的拖着匪首就往侧门跑,刘叔瘫在地上直哆嗦,连喊“饶命”。
墨尘没去追,只是靠在粮堆上喘气,血顺着胳膊流进袖管。青瑶跑过去按住他的伤口,摸到袖里藏着的草药包——是早上出门时,阿婆塞给她的,说“万一磕着碰着”。草药混着谷粒敷上去时,他疼得皱眉,却笑着说:“你看,我说过会没事的。”
被救的孩子们围着他们,小脸上还挂着泪,却学着大人的样子,用袖子擦墨尘的伤口。青瑶忽然觉得,这满地的谷粒和血痕,虽然杂乱,却像撒在黑夜里的种子,只要有人守着,总会长出新的希望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村民们举着火把赶来,照见粮仓里的狼藉,都沉默了。墨尘被扶着站起来,青瑶跟在旁边,手里还攥着那把沾了谷粒的短刀。她忽然发现,刀身上映出的朝霞,红得像朵刚开的花,好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