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的竹器铺藏在京城的老巷深处,门楣上挂着串竹编灯笼,风一吹就发出“叮咚”的轻响,是竹片碰撞的声音。青瑶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老胡蹲在门槛上,手里削着根竹条,竹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玉。
“来了?”老胡抬头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快进来,东西给你收着呢。”他把竹条往身后一扔,引着众人往里走。
铺子比想象中宽敞,墙上挂满了各式竹器——竹篮、竹筛、竹扇,最显眼的是个半人高的竹制博古架,上面摆着些巴掌大的竹编小玩意,有飞禽有走兽,个个栩栩如生。
“这些都是你娘当年做的,”老胡指着博古架最上层,“她说等瑶儿长大了,就把这些当嫁妆。”
青瑶的目光落在最角落的竹制梳妆匣上,匣身刻着缠枝莲纹,匣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花笺,上面是母亲的字迹:“吾家有女初长成,梳罢鬓边插牡丹”。她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竹面,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匣底弹开个暗格。
暗格里躺着个小小的锦袋,打开来,里面是半块玉佩,玉质温润,刻着半朵桃花——和阿砚颈间的那半块刚好能拼上。“这是……”青瑶的声音发颤。
“你爹当年送你娘的定情物,”老胡叹了口气,“他说等你找到另一半玉佩,就把这半块给你。当年你爹娘成亲,还是我做的媒人呢。”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本旧相册,“这里面有他们的照片,你看看。”
相册的纸页已经泛黄,第一张就是爹娘的合影。父亲穿着长衫,手里拿着支竹笛;母亲站在他身边,梳着双环髻,发间插着支竹制的梅花簪,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青瑶的手指抚过照片上母亲的脸,突然发现她发间的簪子,和墨尘送她的那支惊人地相似。
“你娘总说,竹器看着素净,却最经得住日子,”老胡翻着相册,“就像她和你爹,吵吵闹闹一辈子,感情却比什么都瓷实。”
阿珠凑过来看,指着一张照片惊呼:“这是我爹!他旁边的是瑶儿姐的爹!”照片上两个年轻男人并肩站着,手里都拿着竹编的工具,笑得露出白牙。
“当年你爹和瑶儿爹是师兄弟,”苏掌柜也凑过来,眼里闪着泪光,“一起学的竹编,后来又一起开了绣庄,谁能想到……”
林澈突然指着相册最后一页,那里夹着张字条,是父亲的字迹:“若遇柳氏兄弟,切记护好瑶儿,账册藏于竹笛管中”。
“竹笛?”墨尘看向老胡,“您见过这支竹笛吗?”
老胡一拍大腿:“你不说我倒忘了!当年你爹走得急,把支竹笛寄存在我这儿,说是里面有重要的东西,让我务必交给你。”他转身从里屋拿出个长条形的竹盒,打开来,里面果然躺着支竹笛,笛身上刻着“清风”二字。
青瑶拿起竹笛,入手微凉,笛尾有个极小的暗扣。她轻轻旋开,里面果然藏着卷纸,展开一看,正是父亲当年记录柳家兄弟走私的账本,比官府找到的那本更详细,连每次交易的时间、地点、经手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了这个,柳家兄弟再也翻不了案了!”林澈激动地说。
老胡却叹了口气:“可惜你爹娘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天。”他指着窗外的老槐树,“当年你娘总在这树下教你编竹蜻蜓,说等你学会了,就带你去放风筝。”
青瑶的眼眶突然热了,她想起小时候,确实有过这样的记忆——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她的小手上,母亲握着她的手,教她用竹条编蜻蜓,竹条的毛刺扎得她手疼,母亲就用嘴轻轻吹着,说“忍一忍,编好了能飞呢”。
“瑶儿姐,”阿珠拉了拉她的衣袖,“你看这竹笛,笛膜是用云锦做的。”
青瑶凑近一看,果然见笛膜泛着淡淡的光泽,是云锦丝特有的质感。她突然想起那支银簪上的云锦丝,想起墨尘笨拙的关心,想起这一路遇到的所有人——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都是命运在悄悄铺路,把她往真相、往温暖的地方引。
墨尘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个竹编的风筝,是老胡刚找出来的:“老胡说,这是你娘当年给你做的,一直没机会放。”
风筝是蝴蝶形状的,翅膀上用金线绣着半朵桃花,和玉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青瑶摸着风筝的竹骨,突然笑了:“我们去放风筝吧。”
老胡笑着摆手:“去吧去吧,前面有片空地,风正好。”
出了竹器铺,阳光正好,风里带着槐花的甜香。墨尘举着风筝跑了几步,蝴蝶风筝晃晃悠悠地升起来,越飞越高,翅膀上的桃花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从遥远的时光里飞来,落在了此刻的天空。
青瑶握着风筝线,看着墨尘跑回来的身影,他的额角渗着汗,笑容比阳光还亮。阿珠和林澈在旁边拍手,苏掌柜和老胡站在门口望着,脸上满是欣慰。
风筝线在手里轻轻颤动,像牵着遥远的思念,也牵着眼前的温暖。青瑶突然明白,所谓的圆满,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回忆,和身边的人一起,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就像这风筝,不管飞得多高,线的另一头,总有牵挂的人握着。
风穿过竹器铺的灯笼,发出“叮咚”的声响,像在为这个迟到多年的团圆,轻轻唱着祝福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