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开始消融时,檐角的冰棱滴滴答答往下淌,像在数着日子。青瑶把藤篮挂在院中的老槐树上,篮里铺着晒干的艾草,风一吹就簌簌响,混着融化的雪水味,竟有了几分春天的意思。
“看这藤条,”墨尘蹲在树下修竹筐,指尖拂过藤篮的边缘,“泡过雪水更韧了,比刚编时软和不少。”他往筐子上缠新劈的篾条,阳光透过槐树枝桠落在他手上,把竹篾照得透亮。
青瑶踮脚够下藤篮,里面的艾草沾了些融化的雪水,湿乎乎的带着清苦。“林澈哥说,这时候的艾草最能驱虫,”她把艾草倒在石桌上摊开,“等晒透了装回藤篮,挂在马车上,夏天就不怕蚊虫了。”
林澈背着药篓从外面回来,篓里晃出几株带泥的蒲公英,嫩绿的芽尖顶着残雪,像刚睡醒的娃娃。“山下的溪畔发了春芽,”他把蒲公英倒在藤篮里,“装这个正好,藤条透气,不会捂坏了。”
青瑶看着蒲公英在藤篮里舒展,突然发现篮底的白石头被雪水浸得更亮了,像块浸了水的玉。“狐狸好几天没来了,”她摸了摸石头,“是不是被雪冻着了?”
墨尘往竹筐上钉了颗竹钉,声音闷闷的:“山里的狐狸比你机灵,说不定在囤春粮呢。”他瞥了眼藤篮,“等下编个小藤筐,装些炒豆子,放在篱笆下,它闻着味就来了。”
编小藤筐时,青瑶特意用了最软的藤条,筐底留了个小小的圆洞——上次见狐狸叼东西总掉,这样刚好能让它用爪子护住。墨尘蹲在旁边看,见她把筐柄编得短短的,忍不住笑:“你倒把它当孩子疼了。”
“它本来就乖嘛。”青瑶往小藤筐里放了把炒豆子,油香混着藤条的清苦,格外诱人。她把筐子放在篱笆下,又往里面塞了颗野山楂,红得像团小火苗。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暖,青瑶坐在老槐树下翻晒药材,藤篮就放在脚边,里面的蒲公英渐渐舒展开,嫩绿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林澈在石臼里捣着什么,“咚咚”的声响里,飘来阵阵甜香。
“在做什么?”青瑶凑过去看,石臼里是捣碎的芝麻和红糖,混着些晒干的桂花。林澈笑着用竹片刮了点给她尝:“做芝麻糖,等下装在藤篮里,给山下的张婶送去。”
青瑶的舌尖裹着甜香,突然想起去年春天的桂花酒,埋在树下快一年了,再过些日子就能开封。她摸了摸藤篮的把手,那里被摩挲得发亮,像块温润的琥珀。这只篮子跟着她从冬走到春,装过雪、装过冻葡萄,现在又盛着春芽和芝麻糖,倒像个会过日子的小管家。
傍晚时,篱笆下的小藤筐空了。青瑶跑过去看,筐底的野山楂不见了,倒多了根带着芽苞的柳枝,嫩黄的芽尖鼓鼓的,像藏着整个春天的秘密。“它来过了!”她举着柳枝往回跑,藤篮在臂弯里晃,里面的蒲公英跟着跳,“你看,它送了柳枝!”
墨尘正在给马车换车轮,闻言抬头笑了:“这是告诉你,柳树要发芽了。”他接过柳枝,往藤篮里一插,嫩绿的芽苞从藤条的缝隙里探出来,像给篮子别了支春天的簪子。
林澈把做好的芝麻糖用油纸包好,放进藤篮的底层:“明天去张婶家,顺便问问县城的糖画铺开了没,张师傅说过了春分就回来。”青瑶眼睛一亮:“那我们带着藤篮去,装些新做的艾草饼给他。”
夜里,青瑶把藤篮放在床头,里面的芝麻糖散发着甜香,柳枝的芽苞在月光下泛着浅黄的光。她摸着藤条交错的纹路,突然想起这一路的篮子:阿蓝编的歪竹篮,墨尘做的月光篮,还有现在这只软乎乎的藤篮,每一只都装着不同的日子,却都藏着同样的暖。
窗外的积雪还在融化,檐角的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嗒嗒”的声响像在倒计时。青瑶抱着藤篮打了个哈欠,鼻尖萦绕着芝麻糖的甜和藤条的清苦,像被整个春天的气息裹住了。
明天去张婶家,要往藤篮里多装些东西:给张婶的芝麻糖,给张师傅的艾草饼,还有给狐狸留的炒豆子。说不定路上还能捡些新冒头的荠菜,装在篮底的缝隙里,回家就能做荠菜团子吃。
藤篮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应和她的心思。柳枝的芽苞在月光里鼓得更满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绽开,把春天的消息,悄悄藏进藤条的纹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