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事了了,可柳长风那句“我哥在京城”像根刺,扎在青瑶心里。苏掌柜把竹编铺交给相熟的老伙计照看,带着阿珠跟他们一起往京城赶,马车里堆满了她连夜编的竹器——竹篮里装着干粮,竹盒里盛着药粉,连车帘都是竹篾编的透气窗,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竹帘是按你娘教的‘满天星’编的,”苏掌柜指尖划过帘上的镂空花纹,“当年她总说,走夜路时看见星星,就知道离回家不远了。”
青瑶摸着竹帘上的星纹,突然发现每个星孔里都嵌着根细银丝,在光里闪着微光。“这是……”
“你娘的独门手艺,”苏掌柜笑了,“银丝混在竹篾里,既结实又好看,当年多少绣庄想偷学都没成。”她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竹制信筒,递过来,“这是给京城竹器行的老胡的,他是你娘的师兄,见了这信筒就知道是自己人。”
信筒上编着只展翅的凤凰,喙里衔着片竹叶,青瑶轻轻旋开筒盖,里面卷着张薄纸,上面是苏掌柜刚写的字:“凤还巢,携珠归”。
“老胡在京城人脉广,能查到柳长风他哥的底细,”墨尘赶着车,回头补充道,“我已经让捕快把账本送进京府,相信很快就有动静。”
林澈正低头打磨那根从柳长风身上扯下的竹篾,忽然“咦”了一声:“这竹篾里好像有东西。”他用小刀轻轻划开,里面竟嵌着根极细的铜管,倒出一张卷成丝线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西三旗,货在砖窑”。
“西三旗是京城外的码头,”苏掌柜脸色微变,“柳家兄弟果然在走私!这砖窑怕是他们藏赃物的地方。”
青瑶把纸条塞进竹制信筒,指尖在凤凰纹路上轻轻敲着:“那我们兵分两路,墨尘和林澈去见老胡,打听柳家长兄的消息;我和苏掌柜、阿珠去砖窑探查,用竹哨联系。”
“不行,太危险。”墨尘立刻反对,“砖窑那种地方,万一有埋伏……”
“正因为危险,才更要去,”青瑶打断他,举起那根嵌着铜管的竹篾,“他们能把线索藏得这么深,说明那里藏着重要的东西,或许能找到柳家兄弟勾结官员的证据。”她晃了晃手里的竹哨,“苏掌柜的竹匠们会在附近接应,不会有事的。”
马车快到京城时,青瑶把竹制信筒交给墨尘,又塞给他个竹编的小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老胡说不定认识这味道,是我娘当年常用的。”
墨尘捏着香囊,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缠枝纹,忽然凑近她耳边:“万事小心,我很快来找你。”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青瑶的脸腾地红了,慌忙推开车帘看向窗外。
砖窑在西三旗码头附近,远远就能看见高耸的烟囱,浓烟裹着硫磺味飘过来,呛得人睁不开眼。苏掌柜从马车上搬下几个竹筐,里面是她早就备好的粗布衣裳:“换上这身,装成送柴的,不容易引起怀疑。”
阿珠往脸上抹了把灰,背起最沉的竹筐:“我力气大,我来扛。”青瑶看着她瘦弱的肩膀,想起当年躲在绣庄角落偷偷练举重的自己,忍不住笑了笑,也背起一个筐跟了上去。
砖窑的看守比想象中松懈,大概是觉得没人会注意这灰扑扑的地方。三人跟着送柴的队伍混进去,只见窑边堆着小山似的木箱,上面盖着油布,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绸缎边角——竟是宫里才能用的云锦。
“果然在走私禁品!”阿珠压低声音,眼里冒着火,“我爹当年就是发现了他们走私,才被陷害的!”
苏掌柜迅速从竹筐里拿出纸笔,飞快地画下木箱的标记:“这些得记下来,交给官府当证据。”青瑶则注意到砖窑的墙壁上有竹编的通风口,篾条的编法很特别,是“万字纹”——母亲账本里记过,这是柳家的暗号。
她正想凑近细看,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忙拉着苏掌柜和阿珠躲进柴堆后面。两个守卫举着火把走过,其中一个骂骂咧咧:“大哥说了,今晚就得把这批云锦运进宫,要是被巡检司查到,咱们都得掉脑袋!”
另一个哼了声:“怕什么?周大人在盯着呢,巡检司那边早就打点好了……”
声音渐渐远了,青瑶才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却见阿珠正死死盯着通风口,手里的柴刀握得发白。“怎么了?”
“那通风口的竹篾,是我爹编的,”阿珠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右手小指缺了截,编万字纹时总会在拐角处多绕半圈,你看这里……”
青瑶凑近一看,果然在拐角处发现了半圈额外的竹篾,像个小小的句号。她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本绣谱,最后一页画着同样的记号,旁边写着“夫字”——原来那是父亲的标记。
“我们找到证据了。”青瑶握紧阿珠的手,指尖传来她的颤抖,却带着股韧劲儿,“你爹的冤屈,很快就能洗清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竹哨声,三短一长——是墨尘的信号,说明他们那边有进展了。青瑶立刻吹起竹哨回应,清脆的声音穿透浓烟,在砖窑上空荡开。
苏掌柜把画好的标记塞给阿珠:“你先带着这个去找墨尘,把消息送出去,我和青瑶再查探一下。”阿珠点点头,抹了把脸,抓起竹筐就往约定的方向跑,背影在浓烟里忽明忽暗,像株倔强的野草。
青瑶和苏掌柜继续往砖窑深处走,通风口的万字纹越来越密,突然,苏掌柜停在一处窑门前,指着门框上的竹编:“看,是‘锁心结’!你娘说这结只有她和你爹会编。”
窑门是用竹条闩住的,青瑶伸手去解那结,指尖刚碰到竹条,就听见里面传来响动——有人!
她立刻示意苏掌柜躲起来,自己则装作添柴的杂役,慢悠悠地往火堆里添了根木柴。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的竟是周大人的管家,手里拿着本账簿,正和一个窑工低声说着什么:“这批货今晚必须出,柳大人在宫里等着呢……”
青瑶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悄悄摸出竹哨,准备给墨尘报信,却见管家突然抬头,目光像刀子似的扫过来:“你是谁?”
“我……我是送柴的。”青瑶低下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粗哑。
管家狐疑地打量着她,突然注意到她腰间的竹编香囊:“这香囊哪来的?”
糟了!是墨尘给她的那个,上面有母亲的艾草味!青瑶心一横,反手抽出藏在柴堆里的短刀,正想反抗,却见管家身后窜出个黑影,一记手刀劈在他颈后——是墨尘!
“你怎么来了?”青瑶又惊又喜。
“听见你的哨声不对,”墨尘喘着气,额角还沾着灰,“老胡说柳家长兄就藏在这窑里,果然没错!”
林澈也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被绑住的窑工:“都招了,里面还有十几箱云锦,全是准备送进宫的。”
苏掌柜上前解开窑门的锁心结,门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窑里堆着的不仅有云锦,还有个落满灰尘的竹制摇篮,里面放着件绣着并蒂莲的婴儿襁褓,针脚和青瑶小时候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是……是你爹当年准备的,”苏掌柜捂住嘴,眼泪掉了下来,“他说等你出生,就用这摇篮带你来京城看雪……”
青瑶摸着摇篮边缘的竹编花纹,上面也有个小小的“禾”字,突然明白,原来父母的爱,早就藏在这些竹篾、丝线、暗号里,跨越了九年的时光,正一点点拥她入怀。
远处传来官差的马蹄声,青瑶抬头看向墨尘,他正望着自己,眼里的光比窑火还亮。她忽然想起母亲说的那句话:“好的人心能聚暖”,此刻身边这些人的体温,正透过紧握的手、关切的眼神,慢慢焐热她心里最后一块寒冰。
砖窑外的浓烟渐渐散去,露出了缀满星星的夜空,像极了竹帘上的满天星纹——原来不管走多远,只要带着这些藏着暖的物件,就能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