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竹篱笆上时,青瑶已经蹲在院角翻找竹篾了。昨天答应了要编个大竹篮,她特意挑了几根去年的老竹,表皮泛着温润的黄,用指节敲敲,发出“咚咚”的实响——这是墨尘教她的法子,声音闷的是新竹,脆亮的才够韧。
“找啥呢?”墨尘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额前的碎发还湿着,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他把盆往石台上一放,弯腰捡起根青黄相间的竹篾:“这根不错,我帮你剖。”
青瑶仰头看他,晨光刚好落在他抬手劈篾的动作上,手臂肌肉绷起的弧度像极了山涧里跃出水面的鱼。“要能装下三个人的干粮,还要有夹层放药粉,”她数着手指,“林澈哥说最好再编个小格子,放他的银针。”
“贪心鬼。”墨尘低笑,篾刀在他手里转了个圈,“三层够不够?底层放大饼,中层放药粉,顶上的小格子给银针。”他说着已经剖出三根主篾,用温水泡在木盆里,“先泡半个时辰,免得编的时候脆裂。”
林澈这时背着药篓回来,篓里晃出几株带露的薄荷。“山下张婶托我带的,说泡水喝能醒神。”他把薄荷往石桌上一放,看见木盆里的竹篾,伸手捞起一根试了试韧性,“墨尘的手艺越发好了,这篾剖得比镇上李师傅的还匀。”
墨尘手里的活没停,嘴角却微微扬起:“不及林澈哥的药草认得准,上次那株断肠草,要不是你及时认出来,我怕是要把它当柴胡泡了酒。”
青瑶蹲在旁边看他们斗嘴,手里无意识地编着昨天剩下的细篾。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们时,墨尘正蹲在老槐树下劈竹,林澈背着药篓从山上下来,两人隔着三米远,谁也不说话,却默契地一个递水一个接,像早就认识了几十年。
竹篾泡软时,太阳已经爬得老高。墨尘用墨斗在地上弹了道直线,青瑶按着线把主篾摆成放射状,林澈则在一旁削着细篾条,削下来的竹屑像雪片似的落在他布鞋上。“先编底,”墨尘握住青瑶的手,教她把横篾压在主篾上,“压一挑一,记得要拉紧,不然装重物会松。”
青瑶的手指被篾条硌得发红,墨尘见状,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他昨晚用蜂蜡搓的小球:“擦点这个,不磨手。”蜂蜡带着淡淡的蜜香,擦在指尖滑溜溜的,果然舒服多了。
编到中层时,林澈突然说:“加圈藤条吧,上次在溪边见着不少老藤,韧性好,还防蛀。”他说着就去院角翻出捆晒干的青藤,用温水泡软了递过来。青瑶接过一根,藤条上还带着点泥土的腥气,编进竹篾里,倒像给篮子系了条绿腰带。
日头偏西时,竹篮的轮廓渐渐清晰。底层方方正正,中层用藤条隔出个四四方方的小格子,顶上的夹层刚好能塞进林澈的银针盒。墨尘正给篮耳缠防滑的布条,青瑶突然想起什么,从屋里翻出上次张师傅送的木模,往竹篮侧面一按,竟印出朵浅浅的桂花纹。
“这样就好看了!”她拍着手笑,竹篮在她手里转了个圈,阳光透过篾条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林澈这时从厨房端出三碗薄荷水,青瓷碗碰在一起叮当作响。“尝尝?加了点蜂蜜。”他把碗递过来,青瑶接时不小心洒了点在竹篮上,慌忙去擦,却见水迹顺着桂花纹漫开,像给花染上了露水。
“别动。”墨尘按住她的手,从怀里掏出把小巧的刻刀,沿着水迹轻轻刻了几刀。原本模糊的桂花纹顿时立体起来,花瓣边缘还带着点卷曲的弧度。“这样就不怕水擦没了。”他低头时,发丝扫过青瑶的手背,痒得她差点把碗摔了。
晚饭时,青瑶执意要用新竹篮盛馒头。林澈的银针盒躺在顶层格子里,墨尘的酒葫芦挂在篮耳上,她自己则往底层塞了把刚摘的野菊。三人坐在老槐树下,看着竹篮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忽然觉得,这篮子装的哪里是干粮,分明是日子里攒下的暖。
夜深时,青瑶把竹篮挂在床头。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竹篾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谁在跳一支无声的舞。她摸了摸侧面的桂花纹,突然想起墨尘劈篾时的侧脸,林澈递薄荷水时的笑,还有张婶托带薄荷时眼里的暖意——原来最好的篮子,从来不是编得多精巧,而是装着这些细碎的牵挂,才显得沉甸甸的。
窗外的虫鸣渐起,青瑶抱着竹篮打了个哈欠。明天要去镇上赶集,她得早点起,往篮子里装些艾草饼,给张婶送过去。说不定还能遇见卖糖画的老师傅,要只兔子,放在中层的小格子里,应该很配林澈的银针呢。
竹篮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应和她的心思。月光落在桂花纹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辉,把这个带着竹香的梦,温温柔柔地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