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紧闭的门窗内,灯火彻夜通明。
林弈将赵小乙、李老吏等核心人员召集至此,桌上摊满了这些日子的调研记录——土壤样本、水文草图、物产清单,还有从各村收集来的赋税数据。
“诸位,山北县的症结已明。”林弈指尖点在地图上石洼村的位置,“缺水,缺技,更缺一条活路。”
赵小乙率先开口:“大人,下官核算过,若按往年惯例,今年秋税收齐也仅够维持县衙开支。若要兴修水利,至少需三千两银子。”
“银子的事本官来想办法。”林弈转向李老吏,“李老,您在山北县四十余年,依您之见,当务之急是什么?”
李老吏捋着花白的胡须:“老夫以为,首在治水。山北十年九旱,但只要解决水的问题,其他都好说。”
“正是。”林弈取出一张精心绘制的山势图,“本官考察过石洼村的后山,这里——”他指着山涧的位置,“可建塘坝。若在此处修筑堤坝,可蓄水灌溉下方五百亩良田。”
“五百亩?”赵小乙眼睛一亮,“那石洼村的旱情就能缓解大半!”
“不止石洼村。”林弈又指向地图上其他几个标记点,“本官走访了七个最贫困的村落,发现每个村附近都有类似的可蓄水之地。若能同时动工,明年春耕前,至少可新增灌溉良田三千亩。”
李老吏却皱起眉头:“大人,这工程浩大,莫说银钱,就是人力也捉襟见肘啊。”
“所以要有取舍。”林弈早有准备,“分三步走:第一期,集中力量修建石洼村塘坝,作为示范;第二期,在另外三处关键位置同时动工;第三期,全面铺开。”
他取过算盘,指尖飞快拨动:“第一期工程,约需银八百两,民夫二百人,工期两个月。这笔钱,本官已想到办法。”
“什么办法?”众人齐声问道。
“变废为宝。”林弈取出从石洼村带回的野山楂,“此物满山都是,若能制成蜜饯,运往府城贩卖,一斤可值五十文。还有山中的野生药材,若能规范采集,也是一笔收入。”
赵小乙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以工代赈?让村民采集山货,县衙统一收购加工,再用赚来的钱修水利?”
“不错。”林弈赞许地点头,“但这还不够。本官观察过,山北县的耕种方式太过原始。李老,您可知什么是‘区田法’?”
李老吏茫然摇头。
林弈在纸上画出图形:“这是前朝农书所载之法,将土地划分成区,深耕细作,集中施肥。虽费工时,但产量可翻倍。特别适合山北这种地少人稀之地。”
“产量翻倍?”李老吏激动得声音发颤,“若真如此,山北百姓就有救了!”
“还有轮作制。”林弈继续道,“本官发现各村都在单一种植小麦,导致地力衰竭。若能推广豆类与粮食轮作,既可养地,又能增收。”
众人越听越振奋,这些闻所未闻的农法,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不过——”林弈话锋一转,“这些都是长远之计。眼下最要紧的,是让百姓熬过这个冬天。”
他取出一份清单:“这是本官拟定的《以工代赈细则》。县衙设立‘山货收购处’,统一价格收购山楂、药材等。同时招募民夫修水利,每日工钱二十文,管一顿饭。”
赵小乙快速核算后回报:“大人,若按此策,县库现存的两千两银子刚好够支撑到秋收。”
“好。”林弈站起身,在屋内踱步,“但这还不够。山北县地处边陲,盗匪时常出没,百姓不得安宁。本官意欲推行‘保甲民兵制’。”
“民兵?”李老吏有些担忧,“这恐怕需要州府批准...”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林弈神色坚定,“每十户为一甲,每十甲为一保,农闲时组织青壮训练,既能自保,又能维持地方治安。”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刑房书办王大有:“王书办,你曾在边军效力,训练民兵之事,就交给你了。”
王大有激动抱拳:“属下领命!”
经过三日闭门研讨,一份详细的《山北复兴策》终于成型。林弈亲自执笔,将各项措施条分缕析:
其一,水利为基。分期修建塘坝八处,解决人畜饮水和农田灌溉。
其二,产业为翼。设立山货加工坊,推广特色果脯和药材。
其三,农技为本。推行区田法和轮作制,提高土地产出。
其四,自保为要。建立保甲民兵制度,维护地方安定。
其五,赋税为策。改革征收方式,减轻百姓负担。
当这份万言书终于完成时,已是第四日破晓。晨光透过窗纸,照亮了每个人疲惫却兴奋的脸。
赵小乙捧着墨迹未干的策论,声音哽咽:“大人,若此策能成,山北县必将焕然一新!”
林弈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芬芳。
“策论再好,也要落实。”他转身看向众人,“从今日起,诸位就要各司其职,将这纸上的谋划,变成百姓碗里的饭食。”
“谨遵大人教诲!”
众人退下后,林弈独自站在窗前。远处的山峦在晨曦中若隐若现,那里有他规划中的塘坝,有满山待开发的山货,更有数万期盼过上好日子的百姓。
“福伯,备马。”他忽然道。
“老爷要去何处?”
“石洼村。”林弈整理着衣袖,“我要亲自告诉张老伯,打井的银子,县里出了。”
晨光中,一骑绝尘而去,带着刚刚诞生的《山北复兴策》,奔向等待已久的土地。
这份融合了现代区域发展规划思想的古代治县方略,即将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启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