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薄的话意有所指,这使得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厅内众人目光闪烁,心思各异。
左才相脸色阴沉,他岂能不明白王薄话中的含义?也更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早年确实风光过,杜伏威、辅公祏等人都曾在他麾下听令。
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杜、辅二人已在历阳、丹阳一带混得风生水起,实力远超于他。
而他自己却因猜忌心重,麾下人才离散,只能蜷缩在这苏鲁交界之地,夹在几大势力之间艰难求存。
如今刚平定了北边山东大部分地区的隋军对他虎视眈眈,南边的杜伏威、辅公祏也非善茬,再往南边还有占据江都称帝的李子通、盘踞吴兴的沈法兴……
这江淮之地,本就像一锅滚粥,各势力相互掺杂在一起,而他左才相,不过是粥里一颗稍微大一些的米粒,随时可能被更大的势力吞掉或煮烂。
杨勇这《隋报》,像一面镜子,照得他心头发慌。
继续硬扛?
看看朱粲的下场。
投降?
尚不知杨勇会如何对待自己这等积年反贼。
杜伏威他们会怎么看?
会不会趁机吞并自己?
各种念头在左才相脑中飞快转动,让他心烦意乱。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中的焦灼。
“报——!”
一名探子急匆匆跑进大厅,单膝跪地,“禀博山公!属下特来禀告!刚得到消息,北边的隋军有往山东郓城地区集结的迹象,他们的元帅李靖不知为何,似乎下令召集麾下大将尉迟恭、裴行俨、罗艺、程咬金、李安等人前往郓城!”
“哗啦!”左才相手中的酒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厅内众人亦是脸色大变。
王薄猛地站起身,声音干涩:“左公!看来……杨勇的刀,真的要落下来了!我们必须早做决断!”
左才相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无力地挥挥手:“再探!务必弄清李靖的动向和意图!另外……派人……悄悄去接触一下杜伏威和辅公祏那边,看看他们的口风……记住,要隐秘!”
【江淮地区,历阳,杜伏威军营】
与左才相那边的愁云惨淡不同,历阳丹阳一带的杜伏威军中,气氛则相对复杂得多。
杜伏威年纪轻轻,却已是江淮义军中声名最盛的大帅之一。
他面容英挺,眼神锐利,身上既有草莽豪气,又不乏精明算计。
此刻,他正与自己的结拜兄弟、也是军中副帅的辅公祏,在一处临时的校场上检阅操练。
辅公祏年纪稍长,面相敦厚,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其心机颇深。
他指着场上操练的士兵,对杜伏威低声道:“大哥,如今南阳战报传来,杨勇声威大震。这《隋报》……看来其所图非小啊。”
杜伏威接过亲兵递来的《隋报》抄本,快速浏览着,眉头微蹙。
他看得很仔细,尤其是关于火器威力和战后善后的部分。
“朱粲……死不足惜。”
杜伏威放下报纸,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杨勇这套组合拳,确实厉害。杀人立威,善后收心,舆论造势……环环相扣。李靖在山东磨刀霍霍,下一个,不是李唐,就是我们了。”
辅公祏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大哥,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隋军火器犀利,连窦建德十万大军都旦夕覆灭,我们……”
杜伏威抬手打断他,目光扫过校场上那些虽然勇悍但装备一般甚至有些简陋的士兵,沉声道:“硬碰硬,绝非上策。但江淮非河北,水网密布,城垣众多,我军亦非窦建德那般乌合之众。杨勇想一口吃掉我们,也没那么容易。”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况且,这江淮之地,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李子通占着江都自称吴帝,沈法兴在吴兴做他的梁王,还有那个占据歙州等地的汪华,甚至海陵的臧君相……哪个是易与之辈?杨勇若要南下,先碰到的未必是我们。让他们先去试试隋军的斤两,岂不更好?”
辅公祏点点头,但仍有顾虑:“话虽如此,但就怕隋军势大,各方被其逐个击破。左才相那边刚刚派人来探过口风,似乎颇为惊慌。我们是否……”
杜伏威冷笑一声:“左才相?墙头草罢了,不必理会。至于联合……哼,李子通、沈法兴之辈,个个眼高于顶,岂会真心与我等联合?不背后捅刀子就算好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一是加紧操练人马,加固城防;二是多派探子,紧盯李靖动向和周边各家反应;三是……”
他压低了声音:“看看能不能从隋廷那边,弄到些火器……哪怕是一两支,或者知道其制法也好,重金悬赏,不惜代价也要弄到手!”
辅公祏心中一凛,郑重应下:“是,大哥!我这就去安排。”
杜伏威望向北方,眼神深邃。
杨勇……《隋报》……火器……这天下大势,似乎正在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变局。
他杜伏威,绝不甘心只做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江都,吴帝皇宫】
比起杜伏威的冷静算计,占据江都、自称吴帝的李子通,反应则更为直接和……傲慢。
装饰得金碧辉煌、却总透着一股暴发户气息的宫殿内,李子通身着蹩脚的仿制龙袍,看着手中的《隋报》,发出一阵嗤笑。
“哈哈哈!杨勇小儿,也就只会耍这些嘴皮子功夫!打赢一个吃人的疯子,有什么好炫耀的?朕当年起兵时,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随手将报纸扔在地上,对殿下群臣道:“诸位爱卿不必担忧!朕有长江天险,江都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带甲二十万!他杨勇的火器再厉害,还能飞过长江不成?就算来了,也是给朕送菜!”
殿下群臣大多是其起兵后的老兄弟或后来投靠的不得志文人,闻言纷纷附和:
“陛下英明!隋军劳师远征,必不能久!”
“我大吴江山稳固,岂是区区一份报纸所能动摇?”
“正是!说不定那火器之说,只是夸大其词,吓唬人的!”
一片阿谀奉承声中,唯有少数几人面露忧色,却不敢多言。
李子通志得意满,早已沉浸在吴帝的美梦中,对北方的威胁不以为意,反而开始盘算着如何趁隋军注意力可能南移之际,向西或是向南扩张自己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