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窗纸时,萧云璃已端坐于龙椅之上。
她未唤宫人更衣,昨夜静室中那场心神之战留下的冷汗早已干透,玄金凤袍贴在背上,留下一圈深色印痕。指尖从袖中滑出,轻轻按在眉心——那行逆纹血字仍烙在识海深处,“幽冥有门,残镜为钥”,像一道无法闭合的伤口。
殿外传来脚步声,朝臣陆续入列。
她闭了闭眼,将烬墟中的画面压入心底。残镜已融,真相已明,但此刻她不是那个在焦土上与虚影对话的求索者,而是必须开口定乾坤的帝王。
“今日议三事。”她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低语,“其一,魔心非天降之祸,乃萧家血脉代代所承之劫;其二,皇陵地脉近来不稳,需增派守陵军;其三,北疆妖火未熄,边关戒严令不得松懈。”
话音落,大殿骤静。
一名白须老臣颤巍巍出列:“陛下……此言何意?若魔心乃血脉反噬,岂非说明您自出生便带邪源?凤血若污,何以镇国?”
萧云璃不动。
她早知这一问会来。昨夜残镜映出的画面还在眼前——初代凤主以血为引,封印魔源,将心火渡入婴孩体内,低语“此火护你性命,亦缚你一生”。她不是灾种,是守誓之人。
“朕问你,”她缓缓开口,“六百年前,是谁率军破北疆妖门,斩九尾狼王于雪原?是萧家先祖。三百年前,是谁以身祭阵,镇压地火暴动,护中州百姓十年无灾?还是萧家先祖。若我血脉为祸,那历代战死者,又算什么?”
老臣张口欲言,却被堵得后退半步。
另一人立即接话:“可如今妖星现空,地脉紊乱,皆与陛下觉醒之时相合!若非凤血引动,为何偏偏此时?”
萧云璃目光扫过,此人是礼部侍郎周元通,陆崇阳旧部,素来主和。她未答,破妄之眼悄然开启。
一道极淡的黑纹从他袖口一闪而过,如烟似雾,转瞬隐没。不是魔气本体,是残留印记,像是被人刻意种下又强行压制。
她心头一沉。
不止一人。
目光再移,刑部尚书赵承恩、工部侍郎柳文昭,二人袖摆微动,那纹路竟也若隐若现。三人站位呈三角之势,隐隐呼应。
有人在朝中埋线。
她不动声色,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叩两下。心火在识海流转,焚邪真意悄然扩散,将那股试图随呼吸侵入的异样波动压了下去。
“尔等惧我血脉,可曾惧北疆妖火焚城?”她忽然开口,声冷如铁,“惧魔气蚀脉,可曾惧今日退一步,明日山河碎?我萧家代代以命封魔,不是为了听你们今日质问我血是否干净!”
殿内一片死寂。
有人低头,有人咬唇,更有几位边关出身的武将眼中泛红。他们见过妖火屠城,亲人死于非命,岂会不知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可仍无人出声。
她站在高处,第一次清晰感受到那种孤寒——不是无人在侧,而是无人敢信。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踏步而出。
玄火符令拍在玉阶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信陛下。”
卫无咎立于殿中,黑袍未动,眉宇如刃。他不看任何人,只盯着前方虚空:“若凤火是劫,我愿为灰烬挡风。若天下惧火,我便站在火前。”
萧云璃指尖微颤。
她没有回头看他。昨夜残镜映出的画面仍在脑中——初代凤主将半块凤玉交予黑袍人,低语“待真凤归来”。而此刻,这人站在她身后,以命为誓。
她望向殿外。
朝阳正破云而出,金光洒在宫墙之上。她低声说:“火可焚邪,亦可暖人。我不求尽信,只求一试。”
话音落,凤袍无风自动,一道极淡的火纹自领口蔓延而上,转瞬即逝。
就在这时,殿外急促脚步声逼近。
一名守陵军斥候跪扑入殿,铠甲染尘,脸上带着惊惶:“报——皇陵方向灵力暴动!守陵军三队失联,地宫入口……有黑气涌出!”
满殿哗然。
“果然!”周元通失声,“魔心已醒,天罚将至!”
萧云璃霍然起身。
凤眸燃焰,目光如刀劈开混乱:“若尔等不信我血,可信这皇陵之下埋着的列祖列宗?灵脉异动,是封印在裂。你们要的不是真相,是推一个替罪者出去,好让你们安心缩在殿中,继续谈什么正统、什么天命?”
她指向卫无咎:“你,带雷符营即刻出发,查清地宫状况,不得擅入深层,只探异动源头。”
“是!”卫无咎抱拳,转身便走。
“等等。”她又开口,“带上我的令符,若遇异常灵流,可用凤鸣引共振测脉。记住,只探,不破。”
卫无咎顿了顿,领命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但气氛已变。方才还叫嚣着要废帝立储的几人,此刻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她缓缓坐下,指尖仍压在眉心。
心火微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那行逆纹血字在识海中隐隐发烫,仿佛在提醒她——门未开,但锁已松。
她闭眼,默念残镜最后浮现的字迹。
“幽冥有门,残镜为钥。”
钥匙已在她手中,可门在何处?
殿外传来钟声,三响,急召令。
她睁眼,抬手抚过袖中令符。
卫无咎刚出宫门,一道传讯符便在他腰间炸开,青光闪过,只留下四个字——“地宫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