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的血已凝成暗痂,掌心那道裂纹却仍在发烫,像有火线在皮下穿行。识海深处的震荡未平,魂火如风中残烛,稍一催动便引发剧痛。但她没停,盘膝坐于寝殿深处,闭眼,沉息,任焚邪真意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压下体内翻涌的浊气。
子时将至。
窗外风声渐止,宫墙外的喧嚣也已退去,唯有她呼吸与心火同频,一进一出,如潮起落。她知道,这一夜不能等,也不能避。妖王令虽是信标,但那道划痕与“贺”字令牌如出一辙,背后之人已悄然布局多年。她若再无突破,三日后,北疆黑潮压境,不只是她头颅的问题——是整个中州能否存续。
子时一到,她神识沉入烬墟。
第五缕心火悬浮在远古战场中央,幽蓝如霜,却比前四缕更不稳定,火焰边缘不断碎裂,又勉强聚拢。她知道这是代价——昨夜强行催动魂火探查傀儡,本源受损,此刻心火也受牵连。可她不能等它自稳,伸手便探。
指尖触火刹那,识海剧震。
无数碎片般的画面炸开:断戟插地,尸骸成山,黑雾如潮涌动,一座巨大阵法深埋地底,核心处一颗跳动的心脏,被无数锁链缠绕,却又不断释放出腐蚀天地的黑气。她被一股巨力拖入其中,意识坠落,再睁眼时,已立于战场最深处——魔心阵眼之上。
脚下是焦土,裂痕纵横,每一道都渗出黑烟。远处,一尊虚影盘坐于残碑之间,披着早已褪色的凤袍,长发垂地,眉心一道赤纹如血未干。那是初代凤主。
“你来了。”虚影开口,声音如风穿石缝,“比我想的早。”
萧云璃未动,只凝视那颗被锁链缠绕的魔心。它跳动一次,大地便震一次,黑气便蔓延一寸。
“这就是结局?”她问。
“不是结局,是循环。”初代凤主抬手,虚空中浮现历代凤主的身影——有的引火自焚,将魔心一同炼化;有的以血脉封印,耗尽生命镇压;有的转身离去,任天地自毁。“他们选了两条路:焚尽,或苟存。可焚尽者,凤火失控,万灵俱焚;苟存者,魔心不灭,邪祟永生。你来此,是想选第三条?”
萧云璃沉默。
她想起烬墟残碑上那些自殒的画面,想起卫无咎当庭质问她:“这火可烧人心?”那时她不知如何答。如今她知道,火能焚邪,也能焚心。若只知焚,与魔何异?
“我不信只有这两条路。”她开口。
“不信?”初代凤主冷笑,“你有何不同?不过十八岁,掌一国权柄,却连心火都未全醒。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谈何护苍生?”
话音落,烬墟开始崩塌。地面裂开,黑气喷涌,心火剧烈摇曳,眼看就要熄灭。若心火灭,她神识将被困于此,魂火永损,肉身成空壳。
她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神志一清。焚邪真意再度运转,强行稳住心火。火焰未灭,反而因她意志暴涨,幽蓝转为深红。
“我不同。”她盯着初代凤主,“他们焚尽,是因惧魔心太强;他们封印,是因惧代价太重。可我——不怕焚,也不怕死。我只怕,火燃了,却没照亮该护的人。”
她抬起手,掌心血凤纹裂开,鲜血涌出,滴入心火。火焰轰然暴涨,化作血焰长河,逆流而上,直贯魔心虚影。
“我不选焚尽,也不选苟存。”她的声音在崩塌的烬墟中清晰如钟,“我选以我血为引,燃尽邪祟,不伤苍生!”
刹那间,历代凤主的低语在她耳边炸响。
“燃!”
“止!”
“逃!”
“战!”
“死!”
声音如刀,割裂神魂。她眼前发黑,意识几欲溃散。但她未收手,反而将整只手掌按入心火,鲜血如注,心火如饥似渴地吞噬,火焰颜色由红转金,再转为纯净的白。
那白焰如柱,冲天而起,贯穿魔心。
魔心剧烈震颤,黑气被白焰一寸寸焚烧,锁链崩断,可它并未彻底毁灭,而是被白焰包裹,缓缓沉入地底,如被封印,却又未死。
初代凤主看着这一幕,久久未语。
“你……竟走通了。”她声音低了几分,“以血为引,以火为誓,不灭魔心,只焚其邪。这是……第三条路。”
萧云璃跪倒在地,气息微弱,心火已耗去大半,识海空荡如枯井。但她嘴角微扬。
“不是我走通的。”她喘息着,“是我想护的人,给了我火种。”
她想起赫连青耳尖的狼纹,想起她那句“共骑落日”;想起卫无咎雷符暴起时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白千杀率散修血战西荒,妹死不退;想起贺九瑛琴音微颤,却始终未真正出手杀她。
这些人,不是因她是女帝而追随,而是因她还在护,还在战。
火,本就该为护而燃。
初代凤主缓缓起身,身影开始消散。
“这条路,耗血,耗魂,耗命。”她说,“每燃一次,你便离死近一步。你能走多久?”
“走到火熄为止。”萧云璃抬头,目光如焰,“只要火还在,我就还在。”
虚影彻底消散。
烬墟风沙渐停,心火虽弱,却稳定燃烧,颜色已变为纯净的白。她知道,这是“焚邪真意”的真正形态——不伤生灵,专焚邪祟。她也明白,从此以后,她不能再以凤火肆意杀伐,每一次出火,都必须有誓约为引,有守护为锚。
她闭眼,准备退出幻境。
就在意识即将抽离之际,烬墟深处,那被白焰封印的魔心突然轻颤了一下。
不是挣扎。
是回应。
仿佛它认得这火,也认得她。
她猛然睁眼,神识未退,死死盯着那封印之地。
魔心再次轻颤,这一次,一道极细微的声音,如丝如缕,钻入她识海: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