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撕扯感远比上一次强烈,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拆散、抛掷、再强行重组。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赵天河的意识,他甚至能听到两名“扞卫者”队员在通讯频道里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林雨晴那边则只有仪器被干扰的刺耳杂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崩溃的扭曲感终于逐渐消退。
赵天河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第一时间检查自身和环境。他们依旧在那个银白色的“方舟-种子”内部空间,似乎完好无损。两名队员也挣扎着站起身,快速检查装备和自身状态。林雨晴则脸色苍白地扶住墙壁,但双手已经在重新校准她的分析设备。
“我们……还在里面。随机折跃结束了。”赵天河的声音有些沙哑,“外部环境扫描!”
林雨晴立刻操作仪器,尝试连接“方舟-种子”的外部传感器。几秒钟后,她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指挥官……外部环境数据……这不可能……”
“什么情况?”王薇的声音也从恢复了稳定的通讯中传来,充满焦急。她和“远征号”依旧在遗落哨站那边,与突然失去目标的“先驱”怪物对峙着。
林雨晴将主屏幕的画面切换到了外部传感器传回的影响。
那一刻,整个“方舟”内部陷入了一片死寂。
屏幕上显示的,并非预想中的沙漠、冰原,或是任何地球上可能存在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垠的、深邃的黑色天鹅绒幕布,上面缀满了无数颗比地球上所见更加清晰、更加璀璨、也更加冰冷的星辰。而在这些星辰的背景前,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蓝白纹理交织的美丽星球——地球。
只是,他们此刻,正从另一个角度凝视着它。
视角来自……地球的卫星,月球。
他们此刻,正身处月面!
“我们……跳到了月球上?!”一名“扞卫者”队员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颤抖。这远超乎他们想象的境遇,甚至比面对“先驱”怪物更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恍惚。
赵天河也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由“方舟”生态维持系统提供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机折跃竟然将他们送到了如此遥远的地方!这“方舟-种子”的技术,简直匪夷所思。
他仔细观察外部影像。他们似乎位于月球背面某个巨大的环形山边缘地带。月面覆盖着厚厚的灰色尘埃(月壤),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环形山壁,荒凉、死寂,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天空中没有大气层的遮挡,黑色的宇宙背景和刺眼的阳光(如果不是“方舟”过滤了大部分辐射和强光)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检查‘方舟’状态和能源情况!”赵天河下令。
林雨晴快速汇报:“‘方舟’状态稳定,紧急折跃消耗了之前补充的大部分能源,当前能源储备 8%,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态循环和基础系统运行,无法再次启动折跃。外部环境……高真空、强辐射、极端温差……没有‘方舟’保护,我们瞬间就会死亡。”
他们被困在了月球上,在一个能源即将耗尽的异星造物里。
然而,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时刻,林雨晴突然发出一声轻咦。
“指挥官,有发现!‘方舟’的被动传感器接收到一个微弱的、但有规律的能量信号!来源……就在我们所在的这个环形山中心深处!信号特征……与‘方舟’自身,以及我们之前接触过的‘盖亚意识网络’节点,都有部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月球上也有类似的存在?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月球,并非他们之前想象的、完全死寂的星球?
“能分析出是什么吗?”赵天河立刻问道。
“信号很弱,结构复杂……似乎是一个……前哨站?或者另一个‘种子’?”林雨晴努力解读着数据,“‘方舟’的数据库对此有反应!标记为……‘哨兵-阿尔法’?权限不足,无法访问详细信息,但导航模块可以锁定信号源坐标!”
绝境之中,出现了一线生机!这个“哨兵-阿尔法”,很可能拥有他们急需的能源,或者离开月球的方法!
“确定坐标!我们过去!”赵天河毫不犹豫。待在原地只有等死,必须主动寻找出路。
“但是……‘方舟’的机动能力……”林雨晴有些担忧。能源所剩无几。
“‘方舟’具备基础的月面低速移动能力,消耗能源相对较少。”林雨晴检查后确认,“但速度会很慢,而且无法应对复杂地形。”
“总比坐以待毙强。出发!”
在林雨晴的操控下,“方舟-种子”这个银白色的卵形装置,底部伸出几个类似反重力垫脚的机构,微微离地,然后以一种笨拙但稳定的方式,开始朝着环形山中心的方向缓缓移动。
月面行驶是一种奇特的体验。没有空气阻力,没有声音(除了“方舟”内部系统的轻微运行声),只有窗外缓慢倒退的、永恒不变的荒凉景象。巨大的地球悬挂在黑色的天幕上,宁静而美丽,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行驶了大约数公里(月面距离感与地球不同),他们逐渐接近了信号源。那是一座半埋在月壤和岩石下的、看起来同样年代久远的银白色建筑残骸,风格与“方舟-种子”类似,但规模更大,更像是一个固定的基地。其大部分结构似乎都已损坏,只有一小部分区域还在微弱地运行着,发出那吸引他们前来的信号。
“方舟”缓缓靠近这座“哨兵-阿尔法”基地的入口——一个被巨石部分封堵的、破损的通道。
“能源信号就是从这里面传出的。”林雨晴确认道,“但入口被堵住了,‘方舟’进不去。”
需要有人出去。
但这意味着要暴露在月面的极端环境中。
“我们的‘扞卫者’外骨骼具备短时间的真空和辐射防护能力,但支撑不了太久,而且缺乏机动装置,在月面低重力环境下行动困难且危险。”一名队员评估道。
赵天河看着那被堵塞的入口,又看了看“方舟”仅剩 7% 的能源读数。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出去。你们在里面接应。”他做出了决定。他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对能量的操控或许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
“太危险了!”林雨晴和两名队员同时反对。
“这是唯一的选择。”赵天河开始穿戴备用的一套“扞卫者”外骨骼,并检查随身装备,“王薇,报告你们那边情况。”
“‘先驱’怪物在你们消失后似乎失去了目标,大部分已经重新潜入沙海,但仍有少量在附近徘徊。我们暂时安全,但无法长时间停留。”王薇的声音带着担忧,“你们那边……”
“我们找到了一个可能的补给点,正在尝试进入。保持通讯,随时同步信息。”赵天河没有多说,穿戴检查完毕,走到了“方舟”的气闸舱门前。
“小心。”林雨晴只能叮嘱道。
气闸内舱门关闭,抽气声响起。当外舱门缓缓打开时,映入赵天河眼帘的,是毫无遮拦的、令人心悸的宇宙深空,以及脚下那片灰暗、死寂的月壤。
他深吸一口“方舟”提供的最后一口富含氧气的空气,迈步踏上了月面。
低重力环境让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每一步都需要小心控制力道,否则可能会失控飘起。外骨骼的关节在真空中运动发出细微的机械声。头盔面罩过滤了大部分有害辐射和强光,但依旧能感受到宇宙环境的严酷。
他走到那块堵塞入口的巨石前,尝试推动。在月球的低重力下,巨石的重量大大减轻,但依旧极其沉重。他运转体内能量,双臂爆发出强大的力量,配合外骨骼的助力,终于将巨石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足够一人侧身通过。
通道内部一片黑暗,只有他头灯的光芒在晃动。通道壁上布满了撞击和岁月侵蚀的痕迹,许多设备早已停止工作。他小心翼翼地深入,按照林雨晴通过“方舟”扫描提供的路线前进。
行进了约百米,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与“方舟-种子”核心类似的、但体积更大的银白色控制台,控制台表面同样刻满了流线型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稳定的光芒——能源信号就是从这里发出的!控制台旁边,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能源存储单元的装置,其中一个似乎还保持着部分活性!
找到了!
赵天河心中一阵激动,快步上前。他尝试像与“方舟”沟通那样,将手按在控制台上,传递出需要能源和信息的意念。
控制台的光芒闪烁了几下,一段信息流直接涌入他的脑海:
【身份识别:‘方舟-种子’协同单元确认。】
【欢迎抵达前哨站:‘哨兵-阿尔法’。】
【状态报告:主体结构严重损坏,功能丧失 92.7%。备用能源单元(可用)剩余 18%。核心数据库(部分损坏)。长程通讯阵列(离线)。】
【信息传递:关键数据包(关于‘收割者’周期、弱点分析、‘守护者’文明最后讯息)准备就绪。】
【请求:转移可用能源至‘方舟-种子’,接收关键数据包。】
果然!这里不仅有能源,还有至关重要的信息!
赵天河立刻引导控制台,将那个尚存 18% 能源的备用单元与“方舟”建立连接。同时,他通知林雨晴准备接收数据流。
能源转移开始,数据包也开始传输。
就在这时,赵天河头盔内的警报突然尖锐响起!外部传感器检测到高速接近的物体!
他猛地抬头看向通道入口方向!
只见一道黑影,以一种违反月球低重力物理常识的迅猛速度,如同鬼魅般冲入了通道,正朝着他所在的大厅扑来!
那东西通体漆黑,形态不断在固体与能量体之间闪烁变换,没有固定的五官和肢体,只有一对闪烁着冰冷红光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他!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先驱”同源,却更加凝聚,更加……恐怖!
这不是“先驱”!
这是……更高一级的“收割者”造物?!它们竟然在月球也有部署?!是因为“方舟”的折跃,还是他们激活“哨兵-阿尔法”引来的?!
那黑影发出一阵无声的、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啸,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刺赵天河的面门!
危机,在月球这死寂的战场上,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