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戏镇坐落于凡俗与修仙界的模糊边界,远远望去,镇子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尚未靠近,一股甜腻得有些发齁的香气便随风飘来,钻进鼻腔。
凌栖迟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用力嗅了嗅,传音给身旁气质冷硬的“大哥”:“闻大师兄,闻到没?这香不对劲,像是掺了南疆的‘醉梦花’……”
闻厌目不斜视,传音却冷飕飕地抵达:“看来凌师妹对这等惑人心智之物,颇有研究。”
“那是自然,”凌栖迟面不改色地挽紧了他的胳膊,假装亲密,“不然怎么一眼就看出闻师兄你现在正努力屏息,装得辛苦?”
两人随着人流踏入镇中。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来往行人脸上无不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像是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角上扬的弧度,眼底兴奋的光芒,都透着一股刻意和僵硬。
“啧,”凌栖迟挽着闻厌的胳膊,假装好奇地东张西望,实则传音吐槽,“这帮人笑起来跟脸上糊了面具似的,也不嫌累得慌。看来被吸走的不只是魂力,连表情管理都模块化了。”
闻厌对她偶尔蹦出的奇怪词汇早已见怪不怪,只淡淡回应:“紧守心神,勿被外物所染。”
“知道,知道,”凌栖迟嘴上应着,眼睛却滴溜溜地瞄向了镇中心那几面最为巨大的留影璧。璧上正轮番播放着各种戏剧的精彩片段,光影流动,人物鲜活,引得无数人驻足围观,发出阵阵或惊叹或痴迷的喧哗。
“大哥!你看那个!”凌栖迟故作兴奋地指着其中一面留影璧,上面正演到《佛子他风情万种》的高潮部分——一位宝相庄严的僧人,正对一位妖气冲天的妖主深情款款地表白。“这戏文听起来就带劲!咱们去看看呗?”
闻厌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两人花了比寻常戏园子贵上数倍的灵石,才买到了靠近前排的座次。戏台下方,人头攒动,几乎座无虚席。空气中那甜腻的香气混杂着人群的体温,形成一种令人昏昏欲醉的氛围。
巨大的留影璧亮起,光影变幻,《佛子他风情万种》正式开演。
凌栖迟立刻进入'狂热戏迷'状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跟着周围的观众一起发出低呼或窃笑。但她的神识,却如同最精细的网,悄然铺开,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她能清晰地看到,随着剧情的推进,观众们因那些荒诞不经、亵渎先贤的情节而产生的或震惊、或兴奋、或鄙夷的激烈情绪,化作一缕缕无形的能量,如同受到牵引般,丝丝缕缕地投向那巨大的留影璧,最终汇入璧身深处隐藏的某个核心符文中。整个戏台,仿佛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熔炉,正在悄无声息地熔炼着观众的心神与魂力。
而她识海中的直播间,此刻也如同开了锅的沸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演老衲师弟的演员,走路为何扭成那般模样?!我佛门清净地,何时出了这等……这等妖娆之辈!”
“哈哈哈!笑死老夫了!那妖主的表情,跟吃了十斤黄连似的!不过这剧本谁写的?当年明明是天魔女倒追须菩提尊者未果,怎地颠倒黑白至此!”
“啧啧,这惑神香里果然掺了醉梦花粉,还混合了‘引魂草’的汁液,专引七情六欲,下界手段倒是‘精巧’。”
“娃娃,注意坤位第三根柱子下的阵法纹路,那是魂力汇聚的节点之
“打赏‘清心凝神符’十张!娃娃拿着,以防万一。”
凌栖迟一边分心关注弹幕,一边还得维持表情管理,实在辛苦。
她忍不住用胳膊肘悄悄撞了一下身边面色铁青的闻厌,传音道:“闻厌,别光坐着啊,融入一下氛围,你看旁边那大叔,看得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这魂力贡献得,够卖力的。”
闻厌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传音都像是带着冰碴子:“亵渎佛法,伤风败俗。若刚弘大师在此,怕是要当场念诵《金刚经》超度了这满场痴愚。”
“别那么严肃嘛,大哥!”凌栖迟模仿着戏里某个角色的腔调,捏着嗓子传音,“你看这佛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就是这台词……‘妖主,佛法渡不了你,便让我来渡你吧’……噗!你说他是想渡人呢,还是想‘度’人呢?”
闻厌额角青筋微跳,强行压下拔剑的冲动,冷冷回道:“你的道心若有一半用在正途,早已元婴。”
“我这是在深入敌后,搜集罪证!”凌栖迟理直气壮,“不像某些人,看戏都端着剑修的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里在演除魔卫道记。”
就在两人暗中交流之际,凌栖迟敏锐地察觉到,那从观众身上汲取的魂力流,并非均匀地散入留影璧,而是有相当一部分,如同百川归海,朝着镇子中心某处方向流去。她顺着那无形的流向感知,目光锁定在远处一座被高大院墙环绕的宅院。
同时,她也注意到,前排有几个看得尤其‘投入’的观众,眼神已经开始发直,脸上那标准的笑容变得空洞,仿佛神魂已被抽走,只剩下一具空壳在机械地跟着剧情反应。
“看到没?”凌栖迟传音给闻厌,语气凝重了些,“那几个,怕是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这邪阵吞魂的速度,比我想的还快。”
闻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传音道:“看来你还不算全然沉迷戏文。”
“废话,”凌栖迟没好气地回敬,“我眼神好得很,不像有些人,光顾着用后脑勺谴责伤风败俗,正事一点没看。”
就在她传音回怼的瞬间,一个穿着普通戏班杂役服饰的小厮低头匆匆走过,动作极快地将一个纸卷塞进了她手心。
凌栖迟心中凛然,面上兴奋痴迷的表情却无半分动摇,依旧随着剧情轻轻晃动身子,直到戏散场,人群开始喧闹着离席,她才借着闻厌身体的掩护,迅速展开纸卷。
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戏是假的,命是真的。速离。”
凌栖迟指尖灵力微动,将纸卷化为飞灰。她抬起头,恰好撞上闻厌看过来的目光。
她嘴角勾带着点挑衅:“速离?闻大师兄,你怕吗?”
闻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转向那座神秘宅院,传音简洁而坚定:“跟紧。若拖后腿,我不介意亲自送你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