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长得水灵,粉雕玉琢的,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平日多陪陪公主,让她们一块玩儿。盼着公主也长成她那般讨喜,活泼又乖巧。”
这话一出,陆楚晏进宫都挺直了腰板。
他本就一身正气,如今更是昂首挺胸。
要不是没尾巴,他此刻准能摇得跟狗一样。
那得意劲儿,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沅沅盯着她这个“新爹”,忍不住抿嘴偷笑。
她跟陆楚晏相处时日尚短。
可这人平日里冷面冷语,一本正经。
如今却因为皇上几句夸奖,就高兴成这样。
啧,真没劲。
她眼珠子转得飞快,像两颗滴溜溜的黑葡萄。
雕梁画栋,宫灯高悬,锦缎铺地。
宫女太监来来往往,个个神色恭敬。
没一会儿,她就甩开那个“没劲”的爹,蹦蹦跳跳朝龙椅那边跑去。
陆楚晏想拦,刚抬脚,手伸到一半。
可一看,她奔的是皇上。
而皇上正坐在金銮殿的主位上,看见沅沅跑来,不但不恼。
反而乐呵呵地朝她挥手,满脸慈爱,笑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陆楚晏顿时停下脚步,抬起的手也默默放下。
算了,由她去吧。
反正皇上喜欢她,宫里上下也都宠着。
她这一身天真烂漫,反倒成了最讨喜的护身符。
可耳边,还是飘来几句扎心的话。
“那不是大将军刚娶的寡妇?还带了个拖油瓶?听说那孩子连鞋都没一双像样的,整天光着脚在将军府里跑来跑去。”
“灾星吧?才去书院几天,将军府两个儿子不是磕破头,就是被砖头砸了。前两天老三还发了高烧,郎中都说邪气入体,怕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连兵部侍郎家的儿子都被退学了。听说是因为跟那孩子同桌坐了没几天,夜里就开始做噩梦,白天精神恍惚,连字都认不全了。”
“皇上怎么就偏宠她?真离谱,这丫头还有点邪门。你没见那天在宫宴上,她站在皇上身边,皇上居然亲自给她夹菜。”
陆楚晏心里那股子得意,瞬间被这些话浇得凉透。
他眼角一扫,洛锦歌坐在一旁,手捏着衣角,整个人都在抖。
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从心底涌上来。
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靠山。
可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当众羞辱。
他能骂文官,能揍武将,却没法对女人破口大骂。
她们是朝中大臣的妻妾,是权贵人家的女眷。
一个个披着华服,涂着胭脂,说着最毒的话。
他陆楚晏可以提刀上战场,斩敌首于阵前。
可面对这些躲在帘幕后的冷言冷语,竟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憋得他拳头发硬,真想抄起什么东西,照着那张嘴就抡过去。
他盯着那几个还在窃笑的妇人,眼中寒光一闪,手已经悄然移到腰间。
那里本该挂着佩刀,可今日是宫宴,不准带兵刃入内。
他只能狠狠攥拳,指甲掐进掌心。
念头还没落地,对面的袁柳儿已经开口了。
她端坐在锦缎软垫上,手持团扇,慢条斯理地扇了扇风。
“您这孩子,规矩真缺。皇上是天子,您家丫头就这么莽撞地扑过去?真是毫无分寸,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要不是皇上刚得公主,心情好,搁别人早打板子了。这种没教养的丫头,活该教训。宫里的规矩可不是让她拿来践踏的。”
袁柳儿之前被禁足。
可她父亲是丞相,姑姑又是宫里的妃子,天天在皇上耳边吹风。
没几天,皇上就松口了,说抄完心经就能出来走动。
她姑姑是淑妃,向来得宠,在御前说话颇有分量。
这几日,她一边让贴身丫鬟誊抄经书,一边让父亲在朝中暗中疏通,又托人传话。
皇上终究心软,念及旧情,便允她解禁。
这种场合,她怎么能不来?
虽然她自己丢了脸,见到陆楚晏时心里也发虚。
但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上次她当众被陆楚晏训斥,险些被逐出将军府。
那一幕至今回想起来仍觉羞辱难当。
可今日不同,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身后站着的是丞相府的势力,是宫中妃嫔的撑腰。
她只需轻轻一推,就能让洛锦歌再次跌入泥潭。
果然,她刚一开口,平时和她混在一起的几个官家千金。
齐小姐轻摇折扇,掩唇笑道:“可不是嘛,四夫人平日里忙着摆摊卖烧饼,哪有空教孩子这些宫礼?听说那孩子连‘万福’都不会行,真是丢人现眼。”
杨小姐也凑上来,语气轻蔑。
“我看啊,这哪是来参加宫宴,分明是来闹笑话的。咱们大周朝的体统,可经不起这般糟蹋。”
蒋玥上次被当众怼了,一直憋着火。
“四夫人,您怎么也不管管孩子?平时就只知道摆摊卖烧饼,连怎么教人都不会?您现在可是将军府的主母之一,一举一动都关乎门楣,怎能如此放任?”
“可如今您是将军府四夫人了,总得讲点体面吧?这种市井粗话,哪儿该在皇宫里说?前些日子我还听说,您当街吆喝‘烧饼三文一个,热乎的’,声音大得半个坊都听见了,成何体统!”
袁柳儿捂嘴轻笑。
“蒋妹妹,你这话可说岔了。人家不是不想教,是真教不了,她压根就不懂这些规矩。你让她教礼仪,她连‘三叩九拜’是啥都说不清。”
蒋玥立刻心领神会,跟着笑起来。
“对对对,乡下出来的女人,会的大概就是怎么搭上高枝吧?从烧饼摊一步登天,还真是走了大运。可惜啊,这次攀错人了。咱们皇上是什么人?是她这种村姑随随便便就能靠近的?莫非还妄想母凭女贵,进宫当妃子不成?”
她话音未落,周围已响起一片压抑的笑声。
陆楚晏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洛锦歌。
他从没怀疑过她。
攀高枝?
纯属胡说八道。
她洛锦歌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做出那种攀附权贵、背弃本心的事?
若真有此心,当初又何必等到现在?
他和洛锦歌的婚事,是老夫人亲自操持,一力促成的。
那年老夫人请了城里最有名的术士,专程为孙儿合八字。
前后耗费数月,跑遍京城内外,翻遍命格批书,才最终敲定柳家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