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肉，是肉包子的味道。”宋如梦闭上眼睛吸了一口，肯定的说：“国营饭店的大肉包子就是这个味儿。”
国营饭店？那是他连门都摸过的地方，更别说进去吃饭。宋大伯满脸好奇的问：“你是咋闻出来的？”
“我闻到的只有肉味儿，你闻到的咋就是大肉包子味儿。”
“咱父女俩的鼻子不一样吗？”
“鼻子都是一样的，闻到的味道也是一样的。”宋如梦嗤笑一声，笑自己父亲的无知，问出那样蠢笨的问题。
“我能闻出是国营饭店的大肉包子，是因为我吃过很多次，就记住了大肉包子的味道。”
宋大伯正一只手杵着锄头，一只手以手背搓着鼻尖。听了自家女儿的话，他瞪大双目，不敢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你去国营饭店吃过很多次大肉包子？”
他一次都没去过国营饭店吃饭，他女儿却去吃了很多次，他上哪儿说理去。
“不是每次都吃大肉包子，也有吃饭的时候。国营饭店里的饭菜虽然贵了些，但很好吃。”宋如梦回答道。
“尤其是红烧肉，糯糯的最好吃，菌菇烧鸡也好吃，香……”
“你还去国营饭店吃过红烧肉和菌菇烧鸡？”宋大伯打断女儿的话，怒声质问道：“你说，你哪儿来的钱和票去国营饭店？”
“是……是……”眉心猛然一跳，宋如梦赶忙回答说：“是宋月影带我去吃的，钱和票都是宋月影出的。”
她怕回答晚了，他爹怀疑她偷家里的钱和票。
宋如梦没说的是，不仅是去国营饭店吃饭，或是去供销社买东西，都是宋月影出钱出票。
“原来是月影带你去的啊！”宋大伯的怒火瞬间消失，只要不是偷家里的钱出去挥霍，他就没意见。
“是，就是她带我去的。”宋如梦点头。
宋大伯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说起来，月影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男人死了还被婆家赶回村子里生活，也是不容易。”
“就算她手里有点钱，生活也不容易，更别说她还有一个疯子妈要照顾。”
“你是月影的堂姐，跟她关系又好，能帮她一些就帮她一些吧！”
“我们老宋家人丁本来就少，更应该团结互助。月影是个孝顺又懂感恩的孩子，你对她好，她肯定也会对你好的。”
宋如梦很聪明，不用费力气就听不出她爹的弦外之音。一脸认真的保证说：“我知道的，爸爸你放心吧。”
看女儿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宋大伯满意的点头。
宋月影的男人死后，给她留下了一笔很是丰厚的抚恤金。女儿和宋月影交好，常常占宋月影的便宜，他偶尔也能跟着沾点光。
空气中，肉香味儿越来越浓郁，宋大伯咽了咽口水问：“梦梦，那国营饭店的大肉包子吃起来，到底是啥味儿啊？”
“很香，很好吃。”想了想，宋如梦又补上一句，“你吃了一个就想吃第二个，吃了第二个就想吃第三个……”
“总之，吃完大肉包子后，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味道。”
这是宋如梦当下能想到的最好答案。
王木香从厨房出来，正好听到宋如梦的话。笑着夸赞，“我女儿就是厉害，光是闻着味儿就能知道是肉包子。”
“还是国营饭店的肉包子。”
“那是自然。”宋如梦脸上得意的笑容加深。
以前每次跟着宋月影去县里，她都会找各种借口让宋月影带她去国营饭店吃饭。宋月影那个傻子，从来不会拒绝她。
她负责点自己喜欢吃的菜，宋月影负责掏钱掏票。
“我家梦梦最乖。”王木香一边夸赞自家女儿，一边踩宋月影，“不像那个小溅人，白眼狼，不孝顺的东西。”
“成天在屋里躲懒，地里的活也不去干一分。就知道霍霍钱，她男人用命换来的那点钱，早晚被她糟蹋完。”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什么好处都让那对溅人母女占了。”
宋大伯和宋如梦赞同的点头。
忽然，宋如梦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难怪她这些天总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儿，现在终于明白是哪儿不对劲儿了。
这几次去县里，宋月影又没来喊她一同去。
心莫名一慌，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她心底里涌出来。宋如梦把手里的菜苗扔地上，大步朝着王木香走去。
“梦梦，怎么了？”看着女儿朝自己走来，王木香疑惑的问道。
“妈，妈。”一抓住王木香的手腕，宋如梦急切的问：“今天，宋月影今天是不是又去县里了？”
没看出女儿的急切，王木香下意识的回答，“那小溅人去不去县里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负责看着她。”
“我每天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闲的时间去……”
“妈，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宋如梦打断王木香的抱怨，又问了一次，“宋月影今天是不是又去县里了？”
“你不要着急啊！让我好好的想一想。”王木香此刻也发现女儿的着急，她努力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没错，她今天应该是去县里了。”
“你亲眼看见了？”宋如梦又问。
“我是没亲眼看见。”王木香摇头，“但村里的其他人看见了，宋月影本来就不是个会遮掩的人，被人看见很正常。”
“村里人还说，她上午是和一个男人一起走的，看方向是去县里。”
“果然啊！她果然是不再喊我一起去了。”松开抓着王木香的手，宋如梦后退一步，垂眸看着自己刚接好的手指。
想起这些天宋月影的反常行为，宋如梦心里就憋着一股怒气。该死的，该死的，宋月影那蠢货为什么不喊她一起去县里。
宋月影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不可能，宋月影那么蠢，怎么可能发现什么。
对了，妈刚刚说宋月影是和一个男人一起去的县里。宋如梦仿佛抓住了什么关键似的，精神忽然就亢奋起来。
“妈，来财表哥是不是好久没来咱们家了？”不等王木香回答，宋如梦跑进厨房里，简单的洗了下手。
走出厨房时，手里拿着一把稍微大一些的菜苗。
看到女儿手里的菜苗，王木香疑惑的问：“你拿着我特意挑出来炒着吃的菜苗干什么去？”
宋如梦没回答，只是神秘的笑了一下就出门去了。
“哎……”王木香还想喊住她，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宋大伯拦住，她怒问：“你拦着我做什么？”
“当然是不想你坏了女儿的好事。”宋大伯白她一眼，抬手指着隔壁香气飘出来的厨房。笑着问：“你不想吃大肉包子？”
闻着大肉包子霸道的香味儿，王木香很诚实的说：“想啊，可是……”
“想就不要有可是，等着女儿给你把大肉包子带回来吧。”说完，宋大伯哼着小曲儿回菜地里继续干活。
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吃上国营饭店的大肉包子，他干活都更加卖力了。
王木香完全高兴不起来，她反而有些担心。宋月影那小溅人这段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她家梦梦也不再言听计从。
梦梦拿着把菜苗就去换大肉包子，她担心大肉包子没换回来，女儿在宋月影面前吃亏。
越想，王木香越不放心，“不行，我要去看看。”
“你给老子回来。”宋大伯出声呵斥她，“你去看什么看？别没帮上女儿的忙，反而拖女儿的后腿。”
“你晚饭做好了吗？做好了过来栽菜苗，没做好滚回厨房做晚饭去。”
王木香一脸担忧的说：“你没发现宋月影最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不再听话，甚至掰断了梦梦的手指。”
“梦梦现在去找她，我担心梦梦会吃亏。”
“吃什么亏吃亏，你女儿是会吃亏的性子吗？”宋大伯一点也不担心，“再说了，宋月影就看起来正常，实际上是个傻子。”
“她再变，能变成什么样？”
宋月影死了男人才得到的抚恤金，都花在他女儿身上，不是傻子是什么。
是啊，宋月影就是个傻子，哪里是她女儿的对手。王木香成功被宋大伯洗脑，悻悻然的回厨房继续做饭。
话说宋如梦，她打开院门就看到斜对面的徐婶子家院门口。一个小身影坐在门槛石上，手里拿着个杂粮窝窝头啃得香。
小孩是徐婶子的孙子，名字叫徐木。
听到开门声，徐木仰起头看过去，见是宋如梦走出来。咽下口中的窝窝头，笑着跟她打招呼，“梦梦姐，你要去哪儿啊？”
宋如梦扬了扬手里的菜苗，笑着说：“我家里菜苗移栽，多的吃不完，去给我堂妹送点菜苗。”
“梦梦姐，你真好。”徐木由衷的赞美道。
赞美的话谁都爱听，宋如梦也不例外。她停下脚步笑眯眯的问小孩，“徐木，你说梦梦姐好，我哪里好呀？”
“哪里都好。”徐木回答，龇着牙憨笑。
小孩的回答很俭朴，但宋如梦却很不满意这个回答，瞬间没了逗他的心思。
为了维持自己一直以来的温柔形象，宋如梦还是问了一句，“徐木，你怎么坐在门口上啃窝窝头啊？”
“门口舒服。”徐木年龄虽然不大，但也是知道爱面子的。肯定不会说自己是吃不到肉，闻着肉香味儿啃窝窝头也好。
宋如梦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也没有深究，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到隔壁院子门口，抬手敲门。
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开门，宋如梦皱起眉头，抬手咣咣咣又敲了一几声。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开门，宋如梦有些生气了。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她咬牙忍了又忍，忍了又忍。
终于把怒气压下去，抬手敲了敲门，宋如梦扬声喊，“二婶，堂妹，开门啊！二婶，堂妹，你们在家吗？”
回应她的还是一片寂静。
斜对面门口啃窝窝头的徐木看不过去了，走过来好心好意的劝宋如梦，“梦梦姐，你敲了那么久的门，都没有人来开门。”
“我想婶子和大姐大，可能都不在家。”
“不可能，她们肯定在家。”宋如梦咬牙切齿的瞪着门，狠厉的眼神化作火焰，仿佛要门烧出一个洞来。
不在家，不在家厨房怎么可能会飘出大肉包子的味道？
别以为她不知道，宋月影就是故意不来给她开门。不给她开门是吧，她就一直敲门，最好把左邻右舍都给引来。
她正好让大家看看宋月影是个什么货色。
徐木还想再说什么，徐婶子喊他的声音响起，“木木，你跑哪儿去了？快点回来。”
“奶奶，我在这里。”徐木扬声回应自家奶奶，然后对宋如梦说：“梦梦姐，我奶奶喊我回家，我先回去啦！”
宋如梦这时候满脑子都是宋月影不给她开门的气闷，压根儿就没空听徐木说什么。
徐木也识趣的不在和她说话，转身往家门口跑。
脚刚迈进院子里，徐婶子就拉着他往屋里走。边走边问：“我让你在门口坐着啃窝窝头，怎么跑外面去了？”
“奶奶，我可没有乱跑啊！”徐木先申明自己没有不听话，然后才解释说：“梦梦姐说她家的菜苗吃不完，给大姐大送菜苗吃。”
“她敲门，大姐大家没人开门，她又敲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
“我看不下去，就过去提醒梦梦姐，婶子和大姐大可能不在家，梦梦姐不信，她说她们肯定在家。”
徐木还小，不明白宋如梦的如意算盘，她却明白，徐婶子的神色有些难看起来。
不是因为孙子说的话，而是她自己看走了眼。以前看宋如梦，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很好，温柔善良，说话也好听。
自从那天看到宋如梦发疯，她才明白自己看走了眼。
“奶奶，您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看自家奶奶脸色难看，徐木心里有些忐忑。
吓到孙子了，徐婶子惊的停下脚步，连忙收敛起脸上神色。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抬手揉了揉孙子的脑袋。
“乖，你没有说错。”徐婶子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想到宋如梦的所作所为，总感觉自己的眼睛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