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微微皱眉道:“但这样做至少需要三四个昼夜,耗时太久,沈府又离皇宫太近——就算问出口供,又要在这里掘地三尺,这个动静就太大了。”
“为了保守秘密,事后必须把沈家上下全部灭口。一下子杀这么多人,很难不被发现。”
李琰平淡的说了这一句,让臧少陵感觉毛骨悚然:沈府上下有五六十口人,永宁公主不愿杀人是怕惹来麻烦,但这般轻描淡写说起,显然她也没把这些人命放在心上。
李琰从目光中猜到了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在前世那个世界线,两年后,那件轰动整个大周王朝的奇案终于爆发了。
沈府上下悉数被下狱,主谋多人被处以绞刑和腰斩弃市,其余人和知情不报的仆役丫鬟也通通被流放千里,大多数人都死在了盗匪遍地、风沙遍地的河西走廊。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当今大周皇帝乃是圣君,轻易不会陷入如此狂怒,但偏偏此事已触及到他的逆鳞。
这个案件因为太过血腥离奇,又涉及诸般人伦,被写成了话本流传各地,甚至传到了唐国。
这才有了她今天设下的这个局。
“恕属下直言:沈家的这群人,不过是一群庸碌之辈,并不值得殿下以这么曲折的方式伪装身份进入。”
臧少陵说得比较含蓄,李琰却听懂了:“我知道,你们一直觉得我太过冒险,为何非要进入魏王府与他虚以委蛇?”
“那是因为燕凌这个身份,是唯一一个可以兼顾魏王那边和沈家这局的完美人选——能一次解决两个棘手问题,何乐而不为呢?”
李琰知道自己有时剑走偏锋,过于冒险激进,但她也改不了这个毛病:对照前世的种种,剩下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接下来,这姓沈的一家还有得闹,弄不好还会有人对我下手。一点小打小闹我应付得来,你也别管了。”
“再说,就算‘燕凌娘子’应付不了,这不还有魏王吗?他正等着英雄救美呢!”
李琰嘲讽魏王的语气甚至带着些幸灾乐祸。
男人一旦以为能彻底掌握某个女人,那种志得意满的蠢相真是可笑……连魏王这种智者也不例外。
臧少陵见她离开魏王府后情绪变得更为轻快,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上次两人演双簧的时候,她是真的发现公主气怒攻心,长期下去真的会损伤身体。
只能说魏王那张嘴,真的是气死人不偿命。
云锦坊的女师傅们量完尺寸就告退了,李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现在住的,就是沈燕回急匆匆腾出来给她的听风居。
这小院还算清幽,最关键的是与正院相邻。沈大夫人来看望她时,说起沈燕回的倔强也是颇为痛惜:
“她拖着病体硬要搬走,谁劝都不好使。她说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实在没脸来见你,总不能再占着你的院子了。”
李琰听到沈大夫人的转述,心中毫无波澜。
沈燕回是真的羞愧,或是以退为进、故意博人怜惜,她其实并不在意。
最关键的是要逼一把幕后真凶,让他们主动露出马脚。
等臧少陵离开后,李琰让墨笙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挑出一盒象牙梳篦。
这是插在发髻上的饰品。唐时流行大梳子,发展到如今,梳篦的尺寸明显变小,变得更加精致。造型通常为半月形,梳背上捶揲出精细的花鸟、缠枝花纹。
贵妇们常在发髻上同时插好几把小梳子,成排使用,称为“满头小梳”。
“送给上房、正院,还有三位叔母和三位妹妹。”
她没有吩咐数量,但墨笙已经心领神会:上房太夫人和正院大夫人那里八柄,其余都是四柄。”
沈府原先有三位小娘子:除了沈燕回以外,还有二房的思回和三房的清回。
太夫人偏宠二房,从她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燕回出生于春日,大概是屋檐底下有春燕呢喃,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三房是庶子,他的女儿名曰青回也是随意取的;唯有二房的孙女思回,出自名篇《怀旧楼》中“逸气雄词,争看思如回”之意,这才是用了心思的。
砚羽在旁边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吱声:这盒象牙梳篦是南汉来的贡品,上面来自宫廷的徽记十分明显,拿来送人可说是很是高调了。
燕娘子原先在魏王府的时候对这些物件都是不屑一顾,为何如今……
她想了想,也只能归结为娘子好不容易认亲归家,一时兴奋忘情。
这一盒梳篦送出去,顿时在沈家后院引起各种波澜。
这种宫里嫔妃才配用的贡品,沈家全盛时期也只得过一两次赏赐,十多年都没见过这等好东西了。
且不说三位叔母如何的爱不释手,就连太夫人也派人来问了:这东西太过贵重,这样随意送人,是否会引起魏王殿下不悦?
这话含着试探,李琰毫不在意的回道:“都是些小物件,不值得什么。魏王给过我许多,都压在箱子里没人用呢。”
这话传回去,更是让太夫人又惊又喜,浮想联翩。
“我沈家祖坟这是又冒青烟了吗?”
她低声跟大夫人说道。
大夫人却有些愁眉不展:“这也太招摇了。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这些,口无遮拦就说了。”
“那也是魏王宠出来的,这些东西我们觉得贵重,在魏王府中只怕是司空见惯了的。”
太夫人越说越是兴奋:“魏王竟然如此宠她,还替她找到亲生父母认祖归宗!”
她瞪了一眼大夫人,皱眉道:“燕回的病还没好吗?”
“用了魏王赐给的药,已经明显好转了。”
大夫人小心答道。
“燕回这孩子平时看着还好,一病起来就惊天动地的。为了她这病,我们沈家不知道填进去多少银子了。”
太夫人看着这远房侄女,眼中带着警告:“你平时心疼燕回就罢了,如今燕凌回来了,你可不能再寒了她的心!”
大夫人没有回答,只是低声道:“两个孩子我一样疼爱的,只是燕回体弱——”
“这种话骗骗旁人,可以在我面前就不必说了!”
太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辩解:“哪个是你真正心疼的,哪个是你的弃子,十四年前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听到十四年前这句,大夫人打了个哆嗦,仿佛回忆起了极为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