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从相识以来,谢骋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
祝宁懵逼了良久,才逐渐反应过来,谢骋又一次猜中了她的心思。
惩罚家丁一事,令卫凌然对她有了些许的不满,幸好她及时纠错,答应了卫凌然不再使用极端手段。
可是诛杀程天鹤,她势在必行,此人不仅是她的仇人,也是祝家的罪人,何况程天鹤还要对卫凌然和谢骋痛下杀手,她实难做到心慈手软。
这也是她为何负伤难行,却硬撑着离开祭室,坚持走到镜墟山脚下才昏倒的原因。
她不想看见卫凌然失望的眼神,不想失去她千百方计抓在手里的这一点儿温情。
祝宁喉咙有些发干,她用力吞咽唾沫,挤出难看的笑容,语气却忍不住的透着几许悲凉,“是呀,你说得都对,我确实挺在乎卫凌然的,若他发现我实际上是朵狠毒的黑心莲,他还会保护我吗?不会的,这世上的男人,无不以怜惜弱小而彰显自己的伟大,虽然我的直觉告诉我,卫凌然不是这样的人,他本性善良,真心待我,但我要的是万无一失,我不允许有任何不安定的因素,影响到我想要的结果!”
“你贪图的,只是卫凌然的保护吗?”谢骋锐利的眸子,平和了些许,但眸光仍然紧锁着祝宁,将她的面部反应,尽数收入眼中。
然,祝宁偏了偏脸庞,只囫囵的道了一句:“算是吧”。
她可以坦诚自己的卑鄙目的,却不愿剖开自己的伤口,用她血淋淋的自尊换取同情和可怜。
见状,谢骋莫名的想到了祝宁与亲生父母断亲,驱逐亲兄长之事,他沉默了片刻,道:“撒一个谎,需要用无数个谎去圆,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卫凌然至纯至善,却也并非没有脑子的人,若你事出有因,他也不会无端的责怪你。可你的不信任、欺骗,反而会让他难过。”
“祝宁,在卫凌然面前,你可以做真实的自己。”
谢骋说完,便回过身继续收尸。
他想,祝宁应该需要时间和空间自我消化,她不会希望自己的脆弱,被他一个外人瞧见。
祝宁缓缓蹲下了身子,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凌厉的夜风从蜷缩的身体穿过,如刀,劈开了她的心脏。
汩汩而出的鲜血,一半是红的,另一半,却被祝家的肮脏染成了黑色。
真实的祝宁,除了薛昭,谁会喜欢?
谢骋装好尸体,拖出青铜门,看到祝宁失意的模样,他没有出言安慰,他不是卫凌然,终究不能替卫凌然表达内心,作出承诺。
趁此间隙,他又返回了祭室。
青砖石壁上,挂着九盏长明灯,风过,灯光摇曳,在四周投下诡异的影子。
地上的石板,刻着清晰的符文,符文的脉络之间,浸满暗红色的血痕。祭室中央,矗立着一座上古祭坛,祭坛上刻满了神秘的符纹和图案,每一道刻痕都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祭坛后方的石壁上,雕刻着一幅三尺长的壁画,色彩暗淡,少了视觉的冲击,但壁画上的内容,却充斥着血腥和恐怖!
那是一个献祭的场景,形状诡异的多头妖怪,从青黑色的池水中探出脑袋,张着血盆大口,等待吞噬。池子上方,两个男人抬着一个被剥光衣服的裸身女童,作势要抛入妖怪的口中,女童的眉心、胸口、肚脐均被扎破,流淌出了鲜红的血液!
女童满脸皆泪。
妖怪的兴奋、男人的冷漠和女童的害怕,形成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表达。
祭坛的两侧,各置着一个石龛,石龛里摆放着各种祭祀用品,有玉琮、玉璧、陶祭器,还有一颗人类的头骨。
谢骋认得出来,那是属于孩童的头骨,再结合壁画中被献祭的女童,他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一阵寒意,从后背蹿起!
谢骋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场景,他猛地又抬头望向壁画,视线在池子上定格!
那是……是化妖池!
这里是金陵!
金陵怎么会有化妖池?它同西北延州的化妖池,有何关联?相距千里的两个化妖池,是同一人所为吗?
谢骋震惊又纷乱,他追查了百年,线索忽然从天而降,是巧合吗?
一系列的谜团,一瞬间冲入大脑,谢骋的脑袋,陡地钝痛不已!
祝宁消化好了情绪,从膝盖中抬头,正要开口唤谢骋下山,却见谢骋立于壁画下方,双手按着太阳穴,整个人颤栗不止!
“谢……先生!”
祝宁一惊,连忙从地上起身,快步走进祭室,搀上谢骋的身子,询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是头疼吗?”
谢骋胡乱点头,嗓音里夹杂着痛苦,“嗯,突然头疼,发作的又急又猛!”
祝宁看了眼壁画,这是她最为熟悉的场景,每每看到,都会感觉窒息般的痛苦,但此刻,她顾不得自己的心情,着急想要找出谢骋头痛的原因!
然而,几分钟之后,她仍然无计可施!
“若不然,我们先离开这里,我找大夫给你看看。”
“好。”
祝宁后背有伤,搀着谢骋沉重的身躯,俩人走得异常缓慢。
即将走出青铜门时,未料想,薛昭的嗓音,突然响起在祝宁的识海:“祝宁,我感应到了故人的气息,是他吗?他是不是出事了?”
祝宁一愣,步子慢了下来,薛昭的虚弱,仍然明显,但薛昭竟能第一时间感应到谢骋的存在,且察觉到谢骋的异样,他们二人,不仅是故人,还应是关系匪浅的故人吧!
心思斗转之间,祝宁迅速以心声回复薛昭:“确实是谢骋,他到了祭室,看到了壁画,突然头痛剧烈,我不知何故,亦不知该如何替他止痛。”
薛昭思考一番,道:“你带谢骋速离此地,我会挑个合适的时机,附在你身上,为他渡气。”
“渡气?”祝宁不明所以,“如何渡?管用吗?”
薛昭不好解释,便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试试,或许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