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拖拽齐凌宜与吴大海的脚步声渐远,竹林里残留的血腥味被寒风卷散,只余下程念掌心未褪的凉意。
她望着顾裴紧绷的下颌线,刚要开口询问,却见他转身看向自己,眼底的冷厉竟已褪去大半,只余几分难以捉摸的平静:“不必在意,不过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罢了。”
程念心头一怔,方才吴大海与齐凌宜分明是蓄意刺杀,这般大事,顾裴竟轻描淡写地带过?
可没等她追问,顾裴已伸手牵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围猎快到最要紧的时候了,陪朕去看看。”
她被顾裴拉着往观猎台走,沿途的羽林卫依旧各司其职,仿佛方才的惊变从未发生。猎场上,宗室子弟的呼喝声、猎犬的吠叫声此起彼伏,箭羽破空的“咻咻”声不时传来,可程念却没心思看眼前的热闹,顾裴方才的反常太明显了,他眼底藏着的期待,绝不是为了一场普通的围猎。
“陛下,您看顾侯爷射中了一头鹿!”身旁的太监高声禀报,语气里满是谄媚。
顾裴抬眼望去,远处的顾小侯爷正得意地举起猎刀,接受众人的恭维,可他只是淡淡颔首,目光很快便移开,落在猎场东侧的密林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程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茂密的树木,并无异常,她忍不住轻声问:“陛下,您方才说的‘不知天高地厚’,指的只是吴统领和贤妃吗?”
顾裴侧过头,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压得极低:“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的眼神深邃,像是藏着一片看不到底的深渊,“今日这场围猎,本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程念脸上虽不显,心却猛地一沉,引蛇出洞?难道吴大海和齐凌宜只是棋子?那真正的“蛇”,又藏在何处?
她正想再问,却见顾裴抬手示意她噤声,同时朝着不远处的亲卫递了个眼色,那亲卫会意,悄悄退入密林,很快便没了踪影。
此时,猎场中央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群受惊的野鹿疯了似的冲向人群,马匹受惊嘶鸣,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程念下意识地抓紧顾裴的手臂,却见他神色未变,反而笑着,低声对她说:“好戏,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东侧密林中突然冲出一队黑衣人行刺,目标直指被混乱裹挟的顾侯爷!羽林卫瞬间反应过来,拔刀与黑衣人缠斗,箭矢如雨般射出。
程念这才明白,顾裴要等的“大戏”,根本不是吴大海的刺杀,而是针对这位顾侯爷的阴谋,他早就知道有人会借围猎动手,所以才故意隐瞒吴大海之事,只为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
顾裴拉着程念退到观猎台的安全区域,目光冷冽地盯着混战的人群,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你猜,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会是谁?”
程念望着眼前的厮杀,装作不解地看向他。
箭矢与刀锋碰撞的脆响渐渐停歇,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猎场上,暗红的血浸染了枯黄的草地,与方才顾侯爷射中的鹿血混在一起,透着令人心悸的腥气。
顾侯爷早已没了先前的得意,脸色惨白地躲在侍卫身后,看向顾裴的眼神里满是后怕与依赖。顾裴松开程念的手,缓步走下观猎台,玄色龙纹常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停在一具黑衣人尸体前,亲卫立刻上前翻查,从死者怀中搜出一枚刻着“楚”字的青铜令牌。
顾裴指尖捏着令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底冷光乍现:“把所有尸体都带回大理寺,仔细核查身份,另外,封锁猎场,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
“是!”亲卫齐声应下,立刻带人执行命令。
程念走到顾裴身边,目光落在那枚“楚”字令牌上,楚家是先帝重臣,虽在如今改朝换代时归顺顾裴,却一直手握兵权,暗中与宗室有所往来。
原书里楚家是在顾裴登基三年后才谋逆,如今却提前卷入刺杀,剧情的偏离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看出什么了?”顾裴转头看向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
程念收回思绪,“楚家...若这令牌是真的,恐怕……”
“恐怕这场刺杀,是假的。”顾裴打断她的话,将令牌递给亲卫收好,“楚家若真想杀顾侯爷,绝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标记。他们是故意让我们查到,想把水搅浑。”
程念心头一震,她只好奇楚家与顾侯爷的关联,却没料到这层反转正想追问,却见大理寺卿匆匆赶来,躬身行礼:“陛下,臣奉诏前来,敢问从何处查起?”
顾裴抬手指向顾侯爷的方向:“先去问顾承廷,刺杀发生前,他见过谁,去过哪里,另外,把吴大海从牢里提出来,朕要亲自审他。”
程念跟着顾裴回到临时行宫时,画梅早已在殿内等候,见她平安归来,忙上前递上暖茶:“娘娘,您没事吧?方才外面乱糟糟的,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程念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觉出几分暖意,“我没事,你先下去吧,我跟陛下有要事商议。”
画梅退下后,殿内只剩他们两人。顾裴坐在椅上,揉了揉眉心:“吴大海是羽林卫统领,手里握着京畿防务,他勾结齐凌宜,又与楚家有所牵扯,这场局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程念走到他对面坐下,想起原书里吴大海的结局,后来他因贪赃枉法被罢官,与楚家并无关联,如今剧情偏差如此之大,难道是因为她的到来?
“陛下,您早就知道吴大海有问题?”顾裴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几分坦诚:“朕早就察觉他与楚家私下来往,只是没找到证据,这次春猎,朕故意让他负责安全,就是想引他露出马脚,齐凌宜的出现,倒是个意外。”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也多亏了她,我们才能更快摸到楚家的底细。”正说着,亲卫来报,吴大海已被带到殿外。
顾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程念道:“你不妨一起听听?”
程念点头,她想知道,吴大海到底知道多少,齐凌宜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吴大海被押进殿时,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衣衫凌乱,脸上带着伤痕,他一见到顾裴,便“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饶命!臣是被楚家胁迫的!是他们用臣的家人威胁臣,让臣配合齐凌宜刺杀贵妃娘娘,还让臣在猎场给黑衣人放行!”
顾裴坐在龙椅上,冷冷看着他:“楚家具体让你做了什么?齐凌宜与楚家是什么关系?”
吴大海颤抖着回答:“楚家让臣在春猎前把贤妃从冷宫接出来,藏在臣府中,还让臣给她安排猎场宫女的身份,让她伺机刺杀贵妃。至于齐凌宜与楚家的关系……臣只知道,贤妃的奶娘曾是楚家的侍女,楚家一直暗中联系着。”
程念听到这里,心头豁然开朗,原来齐凌宜背后还有楚家撑腰,她的复仇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被楚家当作棋子,用来搅乱后宫,牵制顾裴,而顾裴这场“引蛇出洞”,不仅揪出了吴大海,更摸到了楚家谋逆的脉络。
顾裴听完,对亲卫道:“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
亲卫押着吴大海离开后,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程念看向顾裴,微微蹙眉:“楚家既然敢动手,恐怕还有后招,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裴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芳香传入鼻息,他缓缓开口,语气和缓:“别急,楚家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接下来,该轮到朕反击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掌控一切的底气,“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帮朕稳住后宫,皇太后虽在骊山,可她在宫中的势力还在,若让她知道楚家再次出现,恐怕会再生事端。”
程念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睫毛轻颤,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