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的僵硬,如同全身骨头被无形的巨力寸寸击碎,郁攸迟再难维持表面的冷硬。
这些私密的闺房之语,不会有他们以外的人知晓。
那一日满怀的缱绻期待,如今都化作难以吞咽的苦痛。
郁攸迟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你说什么?”
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看清了她在做什么时,呼吸带着压抑不住的粗重。
宋承漪沉浸在被他拒绝的感伤中,拉下腰带,外裳随之滑落,紧接着,中衣、底裙......
一层层委顿在地。
红鲤屏风震动着,宋承漪抬头时,眼前已经没了人影,她失落地将身体滑入汤池,暖流包裹全身。
没多久,宋承漪就叹着气从水中冒出头来。
沉重的发冠坠得她头疼,她抬手试着摘下时,几缕发丝猝不及防被勾缠住,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平日素爱戴钗环,算上出嫁那次,这发冠还是第二次戴,拆起来毫无章法。
宋承漪一点一点摸索着解开,但越心急越适得其反。
门外。
郁攸迟立在门口,冷风吹起他的衣摆。
“世子,已经去请太医来了。”步行真如同夜中鬼影一般出现台阶下,“您身体如何?”
郁攸迟垂着眼,没有反应。
若非胸膛还在急促起伏,宛若一尊石雕。
步行真抬头就见世子爷的神色,竟是罕见的优柔与失措,他满脸讶色,又叫了一声。
“世子?”
郁攸迟衣袍下的右手微微颤抖,问:“请的是哪位太医?”
步行真回道:“是太医院院正廖正运。”
郁攸迟道:“换一位太医。”
“世子想要哪位太医前来?”步行真小心询问。
廖正运是太医院医术最为卓绝之人,也是靠得住的人,不知世子这次是什么心思,为何要换人。
“宋修懿。”
一听这个名字,步行真犹豫着,“可是......”
郁攸迟眉头一跳,额角绷紧。
步行真立刻噤声,他耳力极佳,听见房中传出了水花声,还有女子饰物碰撞发出的叮当声,是平芜院的那位在里头。
郁攸迟抬眼,眸色已恢复惯常的凌厉。
“叫宋修懿来!”
步行真忙应声称是,心下更惊。
这位宋太医素与世子不睦,更是盛都少有的,世子无法随意处置之人。
郁攸迟转身大步回去,步伐有几分急切。
温泉池内。
宋承漪已将发冠拆下大半,但多是暴力手法,扯下来不少无辜的青丝,还剩下右边勾缠着的。
她心一横,正准备来个快刀斩乱麻,直接拽下来了事。
忽然头上一轻,有人扶住了她的发冠。
是谁?
还能是谁!
宋承漪惊喜地转头,忘记了发冠还挂着,脑袋顶上的一小片头皮都跟着刺痛。
“别动。”
扶她发冠的手很稳,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波动。
男子音色沉哑,与平时的郁攸迟有些不同。
宋承漪乖乖转回头去。
头上再没有牵扯的痛,但能感受到他手指的动作,温柔细致,极有耐心。
少顷,发冠被轻轻搁在池畔地上。
宋承漪的身子往水下沉了沉,光洁圆润的肩头若隐若现浮于水面。
郁攸迟呼出一口气,正欲转身离去,左腕却被一只湿漉漉的带着暖意的手攥住。
“你别走。”
宋承漪的身体微微前倾探出水面,汤池的水随之荡漾,在她的胸口处晃来晃去。
郁攸迟侧过身,目光不由自主被那片晃漾的水光攫住。
“我、我刚才说的话。”宋承漪抿了抿唇,“你如今不愿就算了,我方才头晕脑胀,一时忘了......”
“从前种种,都已不作数了。”
她松开了他的手。
郁攸迟因她的话,神色怔然,目光落在她露出水面的肌肤上,上头浮现着点点红疹。
宋承漪下意识垂首,扑通一声,她钻回了池子中,这次连下巴都浸在水中。
郁攸迟道:“泡够就上来。”
宋承漪刚一启唇,泡泡便从水中咕嘟冒出,她只得稍稍上浮,露出唇瓣。
“可我没有干衣裳。”
郁攸迟凝着她那被水浸润,湿亮饱满如胭脂花瓣般的唇。
“等着。”
郁攸迟走到东墙衣箱,熟练翻找出擦身的巾帕,还拿了一件干净素白的衣裙,进来后目不斜视,搁在汤池边的架子上。
宋承漪利索地换好衣裳,走到屏风外。
郁攸迟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局,他正独自对弈。
门外传来声音。
“世子,太医已经到了。”
“进。”
宋承漪蹙眉上前,上下打量着他,紧张地问:“你何处受伤了?为什么要请太医来?”
郁攸迟这才抬眸看她。
只望了一眼,就比她眉头皱得还厉害。
白裙袅袅如雾,虽宽大,却遮不住曼妙身形。
他手边的锦袍被抛过来,是一件蓝底绣折枝梅的圆领袍,是男子样式,但却是女子的尺寸。
“穿上。”
宋承漪不明所以地披上这浅蓝袍子,在对面的榻边坐下。
步行真引一人入内。
“世子,宋太医来了。”
黑衣的步行真身后,走出一人。
他身着一袭青色提花直裾长袍,身形挺拔如修竹,行走间步履从容,眉形舒展如远山淡墨,气度高华如山巅之云。
宋承漪霍然起身,眼睛亮得惊人。
“大哥!”她往前迎了两步。
这人就是亲自将她从镜州接回宋家,予她温暖的兄长。
宋承漪心中暖热,忍不住又凑上半步。
宋修懿却仿若未见着她,目光径直钉在榻上的郁攸迟身上。
他讽道:“我道是你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才深更半夜着人来传唤,若知你无事,我是怎么都不会来的。”
宋承漪发怔:“大哥,你、你在说什么。”
这还是她无论发生何事都沉稳温和的兄长么?
从前,兄长与郁攸迟的关系虽疏淡,但也不至于到了开口就咒对方死的地步。
郁攸迟站起身,走到宋承漪身侧,捉过她的手拢在掌心。
“可惜又令宋大人失望了。”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道:“我叫你来,是为她诊治。”
宋修懿目光陡转,落在披着衣袍的女子身上,她明显是沐浴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