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从各个教学楼涌出。
林晚意抱着书刚走出教室,一道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是顾砚深。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线条。
他往那一站,周身的气场就与周围的学生格格不入。
“走吧,去吃饭。”他自然地接过林晚意手里的书。
“你怎么在这里等?”
“我答应了,接你下课。”顾砚深说得理所当然。
两人和顾岚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一路上,几乎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
“快看快看!那就是林晚意的丈夫!”
“天,好高啊,比我们体育系的男生还壮。”
“他真是军官吗?这气质也太绝了。”
窃窃私语声不断,顾砚深却恍若未闻,他的注意力全在身边的妻子身上。
“上午累不累?”
“还好,就是坐得久了腰有点酸。”
顾砚深的手,不动声色地揽住她的腰,用掌心轻轻托着。
一股温暖的力量传来,林晚意腰间的酸乏感似乎都缓解了不少。
三个人一起走进食堂。
一时间,整个食堂的人声都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你们俩先去找座位,我去打饭。”顾砚深对林晚意和顾岚说。
“好嘞!”顾岚拉着林晚意,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顾砚深径直走向打饭的窗口。
长长的队伍,他看都没看,直接走到了最前面。
一个排在前面的男生不乐意了,刚想开口。
“你插……”
他旁边的人一把拽住他,压低声音。
“你不要命了?没看那位的气势吗?肯定是军官!”
那男生缩了缩脖子,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打饭的师傅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有气无力地挥着饭勺。
他抬头看见顾砚深,手里的勺子差点掉进菜桶里。
“同、同志,您……您要打饭?”
顾砚深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封皮的证件,在窗口前亮了一下。
师傅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的慵懒一扫而空,换上了恭敬的笑。
“首长好!”
顾砚深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今天小灶有什么?”
“有有有!给教授们备的,有红烧肉炖土豆,还有清蒸鲫鱼!都刚出锅的!”师傅的态度热情得像换了个人。
“一样一份,米饭要两碗,打满。”
“好嘞!您放心!”
师傅手脚麻利地从旁边一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桶里,盛了满满一大勺油光锃亮的红烧肉,肉块堆得像小山。
又从蒸笼里取出一整条还冒着白气的鱼,小心翼翼地放在餐盘上。
周围排队的学生们,看得眼睛发直,不停地咽口水。
“那不是特供小灶吗?凭票都买不到的。”
“他怎么能直接打?”
“你瞎啊?没看那证件,两杠一星!那是团长!别说打个小灶,整个食堂包了都行!”
顾砚深端着两个装得冒尖的搪瓷餐盘,穿过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稳稳地走向林晚意的座位。
他把餐盘放下。
然后,在全食堂的注视下。
他拿起那份红烧肉,用勺子,一勺一勺,全部拨进了林晚意的碗里。
碗里的米饭,瞬间被肉块和浓郁的汤汁覆盖。
“太多了,我吃不完。”林晚意看着那碗肉,小声抗议。
“吃不完也得吃。”
顾砚深的语气不容商量。
“你现在要喂两个孩子,不能亏着。”
说完,他又拿起那条清蒸鲫鱼。
他用筷子,极其耐心,极其专注地开始挑鱼刺。
他的动作很稳,手指修长有力,和他本人一样,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从鱼背到鱼腹,一片一片雪白的鱼肉被他完整地剥离下来。
那些细小如毛的刺,被他一根根精准地夹出来,整齐地放在盘子的一边。
顾岚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小声对林晚意说:“嫂子,我哥在家连碗都没洗过,现在居然会挑鱼刺了!”
林晚意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我自己来就好。”她小声说。
顾砚深头也没抬,只回了三个字。
“我乐意。”
周围几个女同学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羡慕的抽气声。
“救命,这也太宠了吧……”
“我回去就让我对象学学!”
“你对象?你对象是战斗英雄吗?是团长吗?”
林晚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炖得软烂入味的红烧肉。
她没吃,而是伸长手臂,递到了顾砚深的嘴边。
顾砚深挑鱼刺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她。
林晚意没说话,只是举着筷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顾砚深沉默了两秒,张嘴,吃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这可真是金贵啊,吃个饭都要人把鱼刺挑干净了喂到嘴边。”
刘美琴端着自己的餐盘,和李莉一起,像两只苍蝇一样,站在了桌边。
她身后,还跟着脸色阴沉的陈志远。
刘美琴看着林晚意碗里堆成小山的红烧肉,又看看自己餐盘里那几片可怜的白菜叶子,嫉妒得眼睛都快喷火了。
“有些人就是命好,天生就是被人伺候的资本家小姐的命。”
李莉立刻附和:“就是,哪像我们普通人,什么都得靠自己。”
顾岚当场就要拍桌子站起来,被林晚意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陈志远推了推眼镜,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假惺惺地开口。
“刘同学,李同学,你们别这么说。林同学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爱人多照顾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嘛。”
他嘴上说着劝解的话,但那句“身体虚弱”,那句“人之常情”,却像是在把林晚意塑造成一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娇弱菟丝花。
顾砚深像是完全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在那条鱼身上。
他用筷子尖,仔仔细细地,挑出了最后一根细小的软刺。
然后将它稳稳地放在盘子边缘那一小堆鱼刺上。
做完这一切。
他才抬起眼皮。
他的动作很慢,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林晚意,落在了刘美琴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可刘美琴脸上的嘲讽和得意,却瞬间僵住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冰冷的刺刀抵住了喉咙,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我们……走。”
她甚至不敢再看顾砚深一眼,拉了一把身边的李莉,像是要逃离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几乎是落荒而逃。
陈志远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一句话不说,光用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成这样。
他也灰溜溜地端着餐盘走了。
食堂里恢复了安静。
顾砚深收回目光,把挑好的一大块洁白鲜嫩的鱼肉,轻轻放在林晚意的米饭上。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
“吃吧,凉了就腥了。”
一顿饭,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中吃完。
林晚意身边放着几本厚厚的德语和俄语专着。
她刚要伸手去拿。
顾砚深已经先一步,将那摞沉重的书轻松地用一只胳膊夹在腋下。
他的另一只手伸过来,很自然地握住了林晚意的手。
十指相扣。
他牵着她,在全食堂的注目礼中,并肩向门口走去。
食堂的角落里。
陈志远死死地盯着他们紧握的双手,盯着他们般配得刺眼的背影。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
他手里的竹筷,应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一根尖锐的竹刺,狠狠扎进了他的掌心。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